何祚庥院士:希望楊振寧李政道有生之年能化解恩怨
作者|章劍鋒
出品|本站科技《科學大師》欄目
在楊振寧先生100歲誕辰之際,本站科技《科學大師》欄目邀請到著名理論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何祚庥先生及其夫人、北京大學物理系教授和中國科學院理論物理研究所研究員慶承瑞老師,請他們談一談自己交往和接觸到的楊振寧先生。
何院士今年94歲,慶教授88歲,他們夫婦自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與楊振寧、李政道二位均有往來,也同是物理學界中人,稱得上知根知底。何院士2017年90歲生日的時候,楊振寧先生還親自前往何院士壽辰慶祝現場祝賀,歡迎他加入90歲俱樂部,李政道先生人在國外,則給何院士發來了賀信。
何院士雖然年事已高,行動不很便利,但聽說我們想請他談談楊振寧先生,爽快地答應了我們的請求。
圖片:何祚庥先生及夫人慶承瑞老師,拍攝:王崢
這一次採訪,兩位老師暢所欲言,談興甚濃,分別聊到了楊先生和李先生不爲人知的一些往事,兼及中國科學發展的問題。對楊李二位先生,他們在言辭之中不吝讚譽,而對中國科學的發展,作爲老一輩科學工作者,他們則持有熱切的鍼砭,流溢着某種對國家科研事業揚鞭奮進趕上發達國家的迫切期盼心情。
繼9月22日清華大學、中國物理學會和香港中文大學聯合爲楊振寧先生舉辦慶祝百歲誕辰之後,與李先生頗有淵源的中科院高能物理所、中國物理學會高能物理分會在10月10日也舉辦了李政道先生95歲誕辰慶祝活動。涉及到何院士談李先生的相關內容,屆時《科學大師》欄目會另外整理成一篇文章,單獨發佈,本篇只集中來談楊振寧先生。
這是上篇內容。
何祚庥院士:望李政道楊振寧有生之年能化解恩怨(來源:why星人)
何祚庥院士:望李政道楊振寧有生之年能化解恩怨(來源:why星人)
1,楊振寧和李政道的學術成就,影響了一代人的思維
《科學大師》:您很早就和楊振寧先生、李政道先生有關聯了,是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的,對吧?
何祚庥:楊先生比我大5歲,從我們物理學領域來講,算是隔了半代,10年是一代,李先生比我大一歲,我們屬於同一代。
1946年,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楊先生有個堂弟叫楊振懷,後來當了我們國家水利部的部長,我們都是上海交大的學生,很熟,他那時候就跟我講,他哥哥楊振寧怎麼行怎麼行,學習很好,是一位了不得的優秀學生。
楊振懷還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楊先生的父親楊武之教授,是數學家華羅庚的前輩。華羅庚當然是才華橫溢,後來居上,超過了楊武之先生。他們兩位在清華打交道的時候,華先生可能說話時有點年輕氣盛,在討論學術問題時就說楊武之先生你怎麼怎麼不對,有時候說話不太客氣。老楊先生就不高興了,對華先生說,我這一輩子數學趕不上你,將來我兒子卻一定要超過你。所以你就能知道楊振寧這個人是從小就已經久負盛名。
後來我也到了清華學習,跟當時物理系的助教郭敦仁(物理學家和物理教育家)關係很好,郭敦仁老師曾問我知不知道清華有四大名將:彭、王、林、楊。我問都是誰?
第一位彭,就是彭桓武,後來的兩彈一星功勳之一;又是我們中國科學院理論物理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長(編者注:彭桓武是黃祖洽、周光召、何祚庥等人的老師)。早在彭老師回國以前,我就聽到彭桓武的盛名。第二位王,是王竹溪(中國熱力學統計物理研究開拓者,著名學生有楊振寧、陳篪、徐錫申等);第三位林,就是林家翹(中美三院院士,力學和數學家),他對流體力學、天體物理等領域有許多卓越的貢獻,繼楊振寧先生回國後,也在清華定居執教,教了許多學生。第四位楊,就是楊振寧。這是1948年就講到的故事。那時楊振寧已經出國了,一提這個人,名聲是如雷貫耳。
何祚庥、慶承瑞和兩彈一星功勳彭桓武(中)合影。/圖片來自中國科學家博物館
我的表姐和表姐夫王承書(中國科學院院士、核物理學家)和張文裕(中國科學院院士、高能物理學家)跟楊振寧相識。他們在西南聯大教書的時候,跟楊振寧多有交往。後來夫妻倆都到美國去留學和工作。1956年他們回國,我受中科院委派到深圳的羅湖橋頭歡迎他們。一聽說我是學粒子物理和理論物理的,他們就給了我一篇文章,是李政道跟楊振寧兩位合作的《關於弱相互作用的宇稱不守恆》論文的預印本,還沒有正式發表的,也還沒有獲得諾貝爾獎,我就成了國內最早讀到他們這篇論文的科研人員。
王承書特別還給我介紹過楊振寧、李政道的一些研究工作,如楊振寧對π0→2γ的研究,李政道對李模型的研究等等。說他們的工作都是得到學術界承認的。“承認”兩個字是很關鍵的,並不是說我寫的文章我自己認爲可以就行的,得學界普遍承認纔可以。
1956年底,吳健雄(傑出的華裔科學家)通過實驗證實了他們兩位的宇稱不守恆猜測,這個結果一出來,就引起熱烈的反響,吳有訓、周培源、錢三強老師們代表中國物理學會向他們兩人發去了賀電。中國的科學當時很落後,這個事引起大家的關注,開了很多學術討論會。當時國內真正懂的人可以說沒有幾個,正是這件事情,把很多中國年輕的物理學家引導到粒子物理的研究上去。楊先生跟李先生兩個人的工作,可以說是影響了一代人。
很快1957年底他們就拿到了諾貝爾獎。這一下就更震動了,影響超出了學術界,也震動了國家領導人。大家都希望爭取他們回國,在諾貝爾獎頒獎典禮的時候,中國還專門派了張文裕先生專程從中國去瑞典祝賀,也有希望通過張先生把他們爭取回國的意圖。
但爭取他們回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時處在建國初期,他們兩位都有一些敏感的親屬關係,比如李政道家人都在海峽對岸,哥哥在那邊還當着不小的官。楊振寧的岳父杜聿明,是國民黨的高級將領,當時還關在功德林,情況很複雜。爲了爭取他們,據我瞭解,中國政府就對這些人立即實行了特殊的政策,比如楊振寧一得諾獎後,杜聿明將軍的生活待遇立即得到改善。
慶承瑞:那時候中美還沒有正式建交,尼克松來訪問後,說中國可以開放了,華人可以回國。但限於當時的宏觀氣候,國外的人不瞭解國內的情況,說華人可以回國,不等於華人就敢於回國。
楊先生第一個帶頭回來,但不是沒有顧慮,一是恐怕中國方面讓不讓他回國,二是他怕回來後被扣住,不讓他再回美國。因爲前蘇聯就有過這種事,曾在國外工作並有卓越成就的著名科學家到莫斯科後就給扣下了。
讓楊振寧有些想不到,他在日內瓦申請回中國探親的簽證,本來以爲要半年之久才能拿到。結果我們的領事館一看是楊振寧,馬上批准,等都不需要等。他也做好了準備被扣留,沒有想到回國以後受到大家熱烈的歡迎,並沒有發生扣留他的事。
現在有相當一些人對楊先生有誤解,說他不愛國,我們不這麼看,我們知道真實情況,自他帶頭回國以後,陸陸續續纔有華人回來,這件事情給我們印象很深。
《科學大師》:楊先生上世紀七十年代回來,當時你們見面的情形是什麼樣的?
何祚庥:他們回來,當然是西裝革履了,我們當時就穿幹部服中山裝。回來以後,他和中國科學家見面,介紹了他在國外做的某些科學工作,我們也談了我們在做的一些科學工作,這樣算是正式和楊振寧先生開始交往。
楊先生1971年第一個帶頭回國探親訪問,我們就正式打交道。那時候我夫人還在南昌鯉魚洲幹校。我也在五∙七幹校參加勞動學習。只不過,我的幹校就在北京本地,見完他,還得回幹校勞動改造。
楊先生後來也說過,他的一個好朋友叫鄧稼先,他回國以後,我們這邊問他想見哪些人,他說了一些人,其中第一個想見的就是鄧稼先。當時鄧稼先所在單位正在開大會批鬥鄧稼先,突然之間接到國務院的緊急命令,叫他立刻回京,這才急忙停止對鄧稼先的批鬥。所以說楊振寧救了鄧稼先一命,這不是假話。我發表的第一篇科學論文,就是鄧稼先和我合寫的關於β衰變現象的一篇長文。我也曾參與核武器的科研,跟鄧稼先也有交往,他比我大三歲。
《科學大師》:你們說楊先生李先生兩個人吸引了好多年輕人去研究粒子物理,他們的成就影響了一代人的思維,這個怎麼理解?
何祚庥:“實踐是檢驗科學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重大哲學命題。實際上是在他們倆人發現了在弱相互作用下宇稱不守恆之後才尖銳地提了出來的。本來是大家公認的用左手座標去描寫粒子物理裡的某些現象及其表現規律,一旦改用右手座標去描寫以後,卻被發現在這些現象的描述下,要多出一個負號,這一現象的發現,就實在是太奇怪了!
宇稱守衡定律竟然會被推翻,這牽涉到一個科學的真理是怎樣被認識、被研究,又如何不斷深化和糾正。原來大家都習慣性地以爲宇稱是守恆的,沒有人敢去推翻。當他們二位提出在弱相互作用的情況下可能有宇稱不守衡,這個定理後來又被實驗證明和檢驗爲不正確。這說明一切科學真理都不是拍腦袋想像出來,而是要有科學的實驗的證明。
這在思想界當然會引起極大的震動。這不限於自然科學領域,在哲學社會科學層面,也就引入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判斷一個理論一個思想是正確還是錯誤,最主要是要看實踐,而不是盲聽盲信盲從。這個影響就深遠了。
晚年的楊振寧(右二)和李政道(左一)在一起出席活動的現場照片,2004年。/圖片來自網絡
2,希望兩位能夠從爭執中超脫出來,留一段歷史佳話
《科學大師》:大家最爲關心的問題就是李、楊二位先生之間的關係破裂,矛盾的核心就是因爲論文的署名問題麼?
何祚庥:對的。我們物理學界對論文署名有一個傳統,凡是許多人合寫的科學論文,一般是按ABCD字母排序,特別是大型科學試驗,往往有幾百人參加工作。你怎樣才能做到按貢獻大小?因爲李先生的科學才華也不小,楊先生才華也不小,按字母排序,就是李一定排在楊的前面(LY)。但是並不是所有科學都是這種傳統,有的科學領域一定是按照貢獻大小排名,物理學按照我的瞭解,一般情況是按ABCD排,遇有特殊情況時,就可能倒了過來,按貢獻大小排。
具體到李先生和楊先生這件事,就有點複雜。誰排在前面誰排在後面,涉及到誰貢獻大誰貢獻小的問題,涉及到發現宇稱不守衡定理以誰爲先、以誰爲主的問題。
我作爲和他們交往的同行,只能說兩個人都有貢獻,而且兩位都做了很大很大的貢獻。
要知道,他們當年提出宇稱是不是守恆,這裡涉及一大堆科學問題,在什麼情況下守恆在什麼情況下不守衡,這都是理論猜想,還沒有經過實驗證實。所以很多人對吳健雄先生抱不平(華裔,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被譽爲東方居里夫人、世界最傑出的實驗物理學家之一),表示遺憾。理論或猜想是李、楊提出,但實驗是吳先生首先做出來的,但諾貝爾獎卻沒她的份。
按ABCD來排,1957年他們兩位出席頒獎典禮的時候,李先生最不高興的一件事情,是在發表演說的時候,是楊先生要求先講,因爲楊先生比李先生大了4歲。不過李先生也同意了,這就沒有必要再爲演講次序的先後,發生爭議了。但這樣一來,在不少人的心目中,似乎是好像楊先生貢獻較大,所以請他先講。所以爭執也就這樣開始了。
慶承瑞:實際上兩個人糾結的都是些小問題,兩個人也都放不開。
《科學大師》:在發現弱相互作用下宇稱不守恆這一重大科學問題上,究竟是誰的貢獻更大一些,我們外行人不懂,你們是粒子物理學家,你們應該能做出判斷吧?
何祚庥:如果一定要我們對他們兩位在發現弱相互作用下宇稱可能不再守恆的問題上,“誰”的貢獻“更大”一些?其實,這個問題有一個答案,並列第一。
李政道的一位好友斯坦伯格教授,曾這樣評定他們兩位的貢獻。李政道探討的是奇異粒子的弱相互相作用可能存在不守恆,所謂“τ-θ之迷”,都是指的奇異粒子,而楊先生卻認爲還應進一步探討一下中子、質子等非奇異粒子間的弱相互作用也可能不守恆。
奇異粒子,非奇異粒子,這是在性質上甚不相同的兩類粒子。兩位科學大師的科學構思加在一起就構成了粒子物理裡完整的“弱相互作用下的宇稱可能不守恆”的假說。
所以,斯坦伯格教授的說法,也是實際上支持了一個比較公認的觀點:並列第一。
《科學大師》:兩位先生都已經過了90歲了,走過一個世紀時光,如此高壽和閱歷,有沒有可能趁都健在的時候,就把這點事兒化解掉?
何祚庥: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裡寫了同樣的事情,劉邦跟項羽相爭,陳勝和吳廣相爭,另外一對叫做張耳、陳餘,都是從農民運動走出來的,貢獻都很大,年輕的時候要好,後來吵架分手。我多次應朋友詢問說過這個話,我說他們兩位先生都是科學大師,將來在歷史上也都會留下一筆記載的。司馬遷在《史記》裡是怎樣解決這一重大歷史貢獻大小的爭議?首先,《史記》爲劉邦專門寫一個《高祖本紀》。歷史是不能批評勝利者的。但《史記》也沒有抹煞項羽在推翻秦王朝的貢獻,在如何推翻秦王朝的事情上,可能項羽的貢獻還要大一些。所以,《史記》也專門爲項羽寫了一篇《本紀》。
陳勝和吳廣是農民革命的倡議者,倡議者的首功當然不能抹煞。所以,《史記》爲他們倆人寫了陳勝吳廣世家(《陳涉世家》)。後來,陳勝和吳廣吵架,爭議誰的功勞更大?但在“世家”的排名上,還是把陳勝放在吳廣的前面,因爲這是歷史的事實。
張耳陳餘也是合作起義的另一支隊伍。後來也爲功勞大小發生爭議。但是歷史的記載還是爲張耳和陳餘寫了《列傳》。因爲這是歷史事實。史書沒有改變署名先後的權力,也不必通過排序去評定誰的功勞大小。
我猜想,在中國未來的第《二十六史》上,絕對會有一篇李政道楊振寧列傳或楊振寧李政道列傳去記載這件大事情。關於未來史中會怎樣排序,在史書當中,就不可能迴避這件事。
從我個人來講,很希望他們在署名之爭中,大家都超脫一點,最好在史書上還能留一筆兩位重歸於好的史實。他們倆位都是德邵年高的大學者,已經不值得在這些問題上斤斤計較了。
周恩來總理生前就希望中國物理學界,特別是我們這些同時代的學者去做做他們的工作,調解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不要說我們沒這個本事,就是周總理親自給他們兩位做工作,也沒見效。
楊先生9月份祝壽,李先生10月份也要祝壽,都邀請了我。在學術界,兩位先生都不要求大家表態,都沒有拉自己山頭的想法。但是我們卻真誠地渴望,希望他們倆位,能在未來的李政道和楊振寧合傳或楊振寧李政道的合傳裡留下一筆倆人重歸於好的史實。
何祚庥院士90歲壽辰學術研討會合影,楊振寧先生出席(左七)。/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3,楊振寧反對的大型粒子對撞機,已經被上面叫停了
《科學大師》:您90歲的時候開學術慶祝會,楊先生親自出席,也上臺講了話,一起照了相。李先生和丁先生(諾獎得主丁肇中教授)分別致賀信。你們實際上都是長壽的科學家,在這方面有沒有一些共同的心聲?
何祚庥:我們的運氣都還不錯。楊先生運氣不錯在哪兒?第一他沒有糖尿病,楊家祖上是有糖尿病的,他母親沒有,楊先生恰好繼承的是他母親的基因,也沒有什麼重大遺傳性疾病。還有一條,趕上了現在醫學科學的大發展。楊先生心臟病是有的,做了心臟搭橋手術,一個大手術。現代的醫院跟從前的醫院也很不一樣,所以我認爲他是如此。我自己能長壽健康,也是如此。
慶承瑞:我今年是88歲,我們搞科學的人,不會被人忽悠,不會輕信有什麼特殊的保養品,我認爲這是關鍵因素。心情也很重要,你要是一天到晚心情不舒暢,天天不高興,身體大概也是會受影響的。
《科學大師》:一般人不知道楊先生晚年以來的狀況,尤其學術上的活動。他比較關心一些什麼問題?
何祚庥: 復旦大學有一位比我們年輕的教授,施鬱教授, 50多歲,在楊先生那兒住了半年,給楊先生寫了一篇文章,從科學史的角度論述了楊先生的多方面的貢獻。他特別提出,楊先生有一個很標準的思維,他更關注物理學在未來10年或者20年可能的發展方向,他帶過一段時間清華的本科生,重心就是指導後輩青年應該往哪些重要的學術領域發展。現在年紀大了,他也講不動課了,但他希望能夠把自己的思想留下來。
比如跟他念博士的學生,早年他帶的是粒子物理。但是後來帶的學生卻不再是粒子物理了。他有個博士生叫做餘理華,他跟我有點關係,他父親是我在清華的畢業論文指導老師,餘瑞璜教授。餘理華上世紀七十年代去的美國,當然是拿了我們的介紹信,包括他父親的介紹信,楊振寧就收下他了。
楊振寧是著名理論物理學家,又是粒子物理學家,餘理華很願意跟他學,但他就叫餘理華去做自由電子激光,就不是粒子物理學。餘理華在那個領域做得極好。但他在讀博士學位時那個時候自由電子激光還沒做出來,八字還沒一撇,現在已經成爲一個重要領域。
楊先生還有一個學生趙午,他叫他從高能物理改做高能加速器,楊先生看物理學問題格局上開闊一些,眼光也更遠。
他和李政道先生一樣,是在爲中國科學發展佈局,比如說清華,除了物理之外,姚期智院士,也是楊先生請回來的,姚院士代表的是計算機物理和人工智能的交叉結合,不得了的大方向。姚院士也是這一新興科學領域的開拓者,奠基人。還有當時還不太爲大多數人熟悉的科技新秀、密碼學專家王小云,也被聘爲清華高等研究院的楊振寧講座教授。
楊先生當然也關注粒子物理的重大的科研動向。比如中科院高能所的所長王貽芳教授要推動建設超大型粒子對撞機,這和楊先生的“盛宴已經閉幕”(The Party is over.)的理念相沖突。楊先生不吐不快,直接潑了冷水。據我所知,他寫了封信給一號領導人,他說他多年以來就反對建這種超級大型對撞機。在美國他就反對。他說這個事情做起來花錢太多,技術很複雜,中國也沒有這個力量,要請國外人來做,等於花了錢,而最後的主要成果都是被人家拿走了,而中國還有許許多多更重要的事情有待開拓,都要投入大量的錢。而且今後10年20年的物理學發展重心不在這個地方,等等。一號領導人看了以後,作了一個批示,“看來此事不成熟”。中國科學院就成立一個重大工程審查委員會,11個人專門來審查,因爲要通盤考慮,不只是高能加速器,還有航天、互聯網等等各種重大科研項目。我知道的最後結果是6:5否決,就是這個超大型對撞機不做了,等於做了一個正式的結論。
楊先生關注各種物理問題的這一角度我認爲十分重要,就是說你不要把發展方向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