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悟空》可以不玩，山西一定要去
8月20日，國產3A遊戲大作《黑神話：悟空》正式發售。問世不久，Steam平臺上的同時在線人數就突破200萬，成爲有史以來第二受歡迎的遊戲[1]。
與此同時，一個更小衆的詞條隨之被送上熱門——“山西古建”。
據悉，遊戲製作團隊爲了場景的逼真性，建立了中國首個古建築虛擬資產庫[2]。在各省市36個取景地中，山西佔了27處[3]。
山西爲什麼有如此多的古建築，卻又不被外人所熟知？
山西的每座城裡，都有古建築
作爲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之一，山西從來都不缺名勝古蹟。
雲岡石窟、五臺山、平遙古城三大世界文化遺產，十餘箇中國曆史文化名城，96箇中國曆史文化名村，550箇中國傳統村落，盡在三晉大地[4]。山西人平日隨便散個步，就能撞見一段歷史。
散落在這些景區、城鎮與村落的古建築，更是不負“地上文物看山西”的美譽。
目前，山西省現存2.8萬座古建，數量居全國第一[4][5]。僅佔全國總面積1.6%的土地上，卻保留了如今佔全國10.85%的古建築[6]。
其中，中國僅存的3座唐代木結構建築——南禪寺、佛光寺東大殿、廣仁王廟都在山西，推翻了此前日本人關於“世人想看看唐代建築只能去日本奈良、京都”的斷言[7][8]；宋遼金之前的古建築共計120餘座，約佔全國的75%；元代的木構建築也佔到全國的80%，單拎一個長冶市出來，全市97座元代古建，都能超過元代建築數量第三多的河南省所有城市之和[7][9]。
山西古建不乏色彩，隰縣“小西天”大雄寶殿就存有1800多尊彩塑作品 / 圖蟲創意
元代以前的古建尚且如此紛繁，明清的建築在山西省內則俯拾即是，基本上每個縣都有分佈[10]。“明清不算古”，也就山西人最有底氣出此豪言了。
由於數量龐大、分佈廣泛，山西省內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定級和維護工作一度推進困難。
一般而言，文保單位分爲全國、省級、市級、縣級四級，重要性依次降低。而山西省內連最重要的國保和省保古建築，直到2020年才基本實現全覆蓋[10]。市級、縣級乃至很多還沒覈定公佈爲文保單位的古建築，更是矗立在荒郊野嶺，有的還有一倆看門大爺在屋外溜達，有的就真可謂“深山藏古剎”，不見人影。
不僅數量繁多、年代久遠，山西古建在種類上的豐富度也羨煞旁人。
從寺觀廟宇、殿堂城池、民居衙署，到樓塔橋樑、陵墓以至石窟等等，山西古建將先民的生活與信仰展現得淋漓盡致[11]。各具特色的古建，不論是在觀賞性還是在研究價值上都尤爲突出。20世紀30年代，建築學家樑思成和林徽因抵不過山西古建的魅力，曾前後4次到此考察和記錄[8]。
山西大同的懸空寺僅靠27根木樑支撐主要結構，是儒釋道三教合一的寺廟 / 圖蟲創意
如此豐富的建築樣式，得益於山西省得天獨厚的歷史條件。從最古老的南禪寺大殿始建的唐代起，山西就多次作爲各個政權的政治、軍事、經濟或文化中心而存在。
隋唐時期，李淵起兵太原[12]；遼、金時期，設大同爲陪都西京[13]。到了元代，佛教被尊爲國教，山西境內的五臺山作爲佛教聖地，吸引了大量民間人士修建寺廟；而晉南地區戲曲文化的興盛，又讓戲場建築在山西古建中享有一席之地[9]。
明清時期，晉商的崛起，讓山西富得流油[14]。衣錦還鄉的晉商，將財富用於興建豪華的宅邸和商號，合院式的豪宅代代相傳、不斷擴建，形成了以大院爲中心的村莊[15]。
漫長的歷史積澱了大量的建築遺蹟，而山西省內的風土人情更是爲古建的保存提供了合適的土壤。
歷史與文化，守護了山西古建
在山西古建中，最負盛名的當屬木構建築，元代以前的木構建築共計348座。其他省份現存元代以前建築則主要以磚石建築爲主，木構建築僅有138座[9]。
木材，曾是山西省內最受寵幸的資源。
據《我國森林資源的變遷》記載，山西森林覆蓋率在秦漢至唐宋時期有40%，茂密的森林爲歷代建都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建築材料[16]。隋、唐的長安，北宋的開封，元代的西安王府，明代的北京紫禁城，無不取材於山西呂梁山、蘆芽山或雁北等地[6]。
古代的森林保證了木材的供應，當地的氣候與地貌則讓木材相對其他地區更爲長壽。
中原大地以北的山西，雖然距海不遠，但有山川相隔，來自海洋溫溼的夏季風難以抵達，整體較爲乾燥。平均而言，山西省的年降水量僅爲400-650mm，基本低於全國平均水平，有利於木構古建築的保存[17]。
複雜的地貌進一步隔絕了世間紛亂，讓山西古建得以免受時光的摧殘。
早在先秦時期的《左傳》裡，山西地貌就有“表裡山河”之稱[18]。外有黃河、海河相環，內有五臺山、太行山、恆山多山聳立，山西省內具有山地、丘陵、高原、盆地、臺地等複雜多樣的地貌類型，其中山地、丘陵佔80％，讓交通要道的建設困難重重[19]。
衡山位於山西北部高原與冀中平原之間，地勢險峻、地理位置特殊 / 圖蟲創意
山河天險作爲屏障，不僅攔住了閒人散客，還抵擋了紛爭與戰火。
金代現存建築主要分佈於山西一省，而不是廣泛分佈於都城附近（今北京市），正是因爲蒙金戰爭造成的巨大破壞並未波及到有山河爲障的山西[20]。
元代曾舉國興建寺院庵堂，數目之多、地域分佈之廣，爲歷朝所罕見，但自明太祖、明成祖時期開展的數次佛教寺院歸併運動後，大部分地區的寺廟存量縮水，唯獨山西的佛教寺廟偏安一隅，未遭大規模拆毀、合併，得以保留至今[20][21]。
優厚的自然環境讓山西這片土地在歷史上較爲安定、富庶；而在近現代時期，山西受戰爭影響也相對較小[9]。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山西紮根着幾大根據地，對文物保護工作的重視非同一般，因此保留有大量木構建築[22]。
和山河故土一同爲山西古建守候的，還有延續了千年歷史與文化的本地老百姓。
在當地人的觀念裡，山西一直是華夏文明的根系所在。
文學典籍中記載的“精衛填海”“女媧補天”“羿射九日”“神農嘗百草”等神話故事，均起源於太行山上黨區內[6]。據《帝王世紀》記載，堯都平陽、舜都蒲阪、禹都安邑，也都在如今的山西境內[23]。
此外，“問我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的民謠也廣爲流傳。傳說中，在明朝洪武三年到永樂十五年期間，祖先們便是從山西洪洞大槐樹出發，遷徙至全國各地的[24]。
在深厚的文化傳統影響下，山西人逐漸形成了對天神、大地、君王和祖先的敬畏與信仰，因此歷代以來修建廟宇進行祭祀。如今，在晉南地區有大量祭祖、祭神的廟宇得以保留，如堯廟、后土廟和稷王廟等[6]。
晉祠公園是太原第一個5A級景區，融合自然美景與中國古代晉王祠的記憶 / 圖蟲創意
此外，宗教文化在山西境內的興起也讓寺院、道觀的香火不斷。
山西北部地區，自北魏時期就成爲了北方佛教的一大中心，至明清時期依舊經久不衰。其中，五臺山作爲四大佛教名山之首，是我國唯一兼有漢地佛教和喇嘛教的佛教道場。大同華嚴寺、善化寺，應縣佛宮寺、朔州崇福寺等都是一代代佛教信徒傳承下來的[6]。
在山河與人民的共同守護下，數以萬計的山西古建得以穿越千年，來到如今人們的面前。
山西文旅，有自己的九九八十一難
歷史待山西不薄，但坐擁如此海量的古建築資源，山西省卻一直是旅遊屆的“小透明”。
截至2024年6月，各省份國家級度假區的數量，浙江省第一（9個），江蘇省第二（8個），山東省第三（7個），山西省只有1個。即便與中部六省的其他五省比較，山西也是墊底的[25]。
省政府於今年發文稱，到2024年底，山西省旅遊及相關產業增加值佔GDP比重將達到3.7%[26]。而對比來看，全國在2022年的平均數據都有3.71%，山西反而成了拖後腿的存在[27]。
相比文旅，山西人更拿手的是做“煤老闆”。作爲典型的資源大省，從2015年到2022年，煤炭開採和洗煤一直在山西省能源生產行業營收裡佔大頭，在60%～80%的區間上下波動[28]。長此以往，作爲第三產業的旅遊業，自然就不受重視[29]。
長期的煤炭開採破壞了山西一部分地域的地表結構和生態環境 / 圖蟲創意
再加上，本就飽經滄桑的古建築，比礦井更脆弱。
2021年，山西罕見的大暴雨，讓全省古建“大折壽”。共計1783處文物出現險情，涉及屋頂漏雨、牆體開裂坍塌、地基塌陷等，直到三年後的今天，才陸續對外開放[22][32]。
不論是對煤炭的路徑依賴，還是古建築本身的難以料理，都讓山西省的旅遊業滯後發展。
直到去年，董宇輝的直播帶貨才讓山西文旅小火了一把。據2023年山西省的統計公報，全年全省重點監測景區接待遊客8千萬人次，比上年增長160%；門票收入近30億元，增長超過200%[33]。作爲隱形的旅遊大省，山西終於迎來了遲到的輝煌。
但在大規模人流的衝擊下，問題也一併暴露出來。去年五一假期，山西文旅一度被罵上熱搜。
其中，被人詬病最多的是省內的交通。
其實，作爲運煤大省，山西的鐵路建設最初是走在前列的，首條鐵路於1907年便已竣工[34]。但對於時速要求更高、優先經濟較爲發達地區的高鐵建設，山西省就吃了虧。2022年，中部六省中，安徽、湖南、江西、河南及湖北高鐵里程均突破2000公里，但山西僅是它們的一半左右[35]。
山西省地勢較險峻，爲行駛安全，省內高鐵的常見速度都在250km/h / 圖蟲創意
不僅高鐵拖了後腿，山西的高速公路建設也較爲樸素。當其他省份的高速服務區已經在卷“吃、住、購物、觀光”一條龍，山西省還在解決“廁所不乾淨”、“交警亂罰款”和“司機宰客”等問題[36]。
等遊客到了景點後，周邊的配套服務和景區本身開發的問題也一一浮現。
對比已成爲西安文化地標的“大唐不夜城”，山西首府太原市的景點，不論在輻射效應、爆款產品還是遊客體驗上，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37]。就連山西省文旅廳廳長也承認，五臺山作爲佛教四大名山之首，在管理和服務上也不如無錫靈山大佛、三亞南山海上觀音來得精細[36]。
有名的景點尚且有待精進，不知名又分散在犄角旮旯的古建築，得到的開發就更少。好不容易搭着村裡的三輪車到了景點，遊客除了和古建築還有門口大爺面面相覷之外，少有強趣味性的互動，這一切都讓觀賞古建的門檻提高了不少。
不過，好在山西省還是很聽勸的。
去年年底，全國工商聯發佈了2023年度營商環境評價報告。其中，山西省位列優化營商環境進步最明顯的5個省份之一[38]。今年，《黑神話：悟空》每次有宣發動作的同時，山西省文旅廳也更新了數則送遊戲聯名周邊、打卡遊戲取景地的視頻，呼籲觀衆前來山西開啓線下副本。
從最古老的南禪寺大殿至今，山西古建已經等了我們1200餘年。在地方文旅發展的漫漫取經路上，山西也要直面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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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環球時報.(2024).社評：以兩個平常心看待《黑神話：悟空》的火熱.
[3]澎湃新聞.(2024).《黑神話：悟空》今日開服，已知國內36個取景地裡山西佔27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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