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正／檢察官怎麼成了詐騙集團的主角？
▲警方破獲詐騙機房逮補十餘名嫌犯，其中有多人還是未成年。（圖／記者柳名耕翻攝）
文／林忠正
臺灣的電話詐騙集團猖狂了一、二十年，受騙的民衆不計其數，警方在這方面累積的辦案能力也因此比過去提升了不少。詐騙集團的首腦們爲了逃避警方的追緝，紛紛將操作詐騙的電信作業基地（call centers）移到海外；目的是爲了切斷警方追查電話源頭的線索，避免火燒到自己。
詐騙集團最早是將電信基地，移到中國的福建沿海一帶。這是由於當地人講閩南話的優勢，臺灣的詐騙集團甚至羣起在那一帶，將整一些村子變成了專業的詐騙村。這些臺灣人編寫了各種詐騙話術、以及如何與臺灣受害者問答的手冊。這樣就可以快速地訓練大量的當地人，大規模地以跨國電話對臺灣民衆進行詐騙工作。
臺灣現在的電信詐騙早已進入專業分工的階段了。有專門出售個資的行家，也有專門爲他們架設電信設備的廠商，更有專門出售銀行人頭戶及金融卡的組織。當然也少不了，爲他們洗錢的地下匯兌公司。他們在臺灣的工作人手，儘可能只留下最下游的馬伕。馬伕的工作非常簡單，只要出面去向受騙的民衆收款、或是去銀行或提款機提款而已，但是馬伕被警方逮捕的風險卻是最大。
有些詐騙集團甚至也將馬伕的工作轉包出去。負責領錢的「下包商」、或自己集團最外圍的小幹部常以「工作輕鬆、收入高」爲訴求，在臺灣大量招募青少年，充當第一線的砲灰。臺灣的馬伕們可能連僱主都沒見過，通常只靠電話或網路連絡而已，更不知道誰是首腦。他們被捕時，自然也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你可能不知道，很多詐騙集團真正的首腦其實大都住在臺灣，透過遙控國外的作業基地，過着吃香喝辣的爽日子。
臺灣的詐騙集團進駐中國後，培養了不少中國本土的詐騙集團。雙方還常常合作，一起荼毒兩岸的民衆。當兩岸政府承受到社會壓力，開始聯手追查電信詐騙案子後，臺灣的詐騙集團就被迫將作業基地，遷往法治落後又與臺灣沒有司法互助的國家。這就是臺灣的詐騙集團會出現在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甚至非洲肯亞的原因。不過，他們詐騙的對象絕對不是當地人，而是兩岸的民衆。
從新聞裡你也可以發現，在海外落網的分子都不是詐騙集團的要角。這就證實了大伽都在國內，正過着日進斗金的奢華日子。臺中地區的道上朋友就盛傳，某位經營電信詐騙的在地大哥，家中被偷了近億的現金，卻不敢報案，這也可見電信詐騙是個高獲利而低風險的產業！
臺灣詐騙集團的發達真的要感謝「檢察官」的協助。早期臺灣詐騙集團大多是泡製親人陷入「虛擬險境」之中，利用被騙民衆情急之心，威脅民衆要立即付錢，才肯放人。但這些年來，詐騙事業已經升級了，詐騙集團已經由「土匪」的角色，變成有權有勢的「檢察官」。自從他們學會僞造司法公文後，詐騙金額就突飛猛進，詐騙對象也不分貴賤，遍及各階層。
騙案發生後，臺灣的檢警大多怪受害人的知識和社會經驗不足；但是你會發現，現在百分之八、九十以上的電話詐騙都以「檢察官」爲名，要求受騙民衆將錢匯到指定帳戶，否則就要查扣資金或起訴侍候。
爲什麼當事人會乖乖就範呢？這就是反應臺灣檢察官權力過大，缺乏合理的制衡：檢察官只要說是辦案需要，不但可以傳訊你，也隨時可以查扣你的財產。民衆更怕惹毛了檢察官，引火上身。即使沒罪，被告的過程也會讓你脫一層皮。誰還敢追問檢察官要查扣戶頭的原因？就是你敢質問，一句「偵查不公開」，也可以把你擋回去。
檢察官在威權時代辦案時，自己就可以決定要不要押人。我們爲了要改善人權，避免押人取供，早已取消了檢察官的羈押權；但是與「人身自由」同樣重要的財產權，卻不受到政府的重視，直到現在扣押私人財產的權力仍掌握在檢察官手上，而不是法院。
根據我們的法律規定，檢察官可先查扣個人或法人的財產和戶頭後，只要三天內呈報法院，連開個庭都不需要，即可完成法定程序。問題是，被查封財產、或戶頭的當事人不僅不知道何時被查扣；即使知道，也無從向法院提出異議。
一般民衆爲什麼會被假檢察官騙了呢？因爲臺灣民衆遇到檢察官時，誰都會怕！誰都會擔心若不依「檢察官」的指示，輕則財產和戶頭會被查封，但也足以讓當事人的企業因週轉不靈而倒閉，就連自己的生活也成問題；重則陷入漫長又花錢的司法訴訟。不但銀行會抽你的銀根，衆人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生意和工作都會受到極慘的影響。
我們的法律是不是賦予檢察官過大的權力了？檢察權缺乏合理的制衡，以致於國家反而無法有效地保護人民的財產權，因爲理應伸張正義的「檢察官」，反成了詐騙集團的主角，檢察官查扣私人財產的權力反而電信犯罪的梗。
爲了確保障人民的私有財產不受公權力不當的處置，我們認爲檢察官主張查扣民衆財產時，財產所有人一定要被告知，而且人民至少有權利向法院提出異議。如果我們不能借由這次司法改革會議，修掉這種長期侵犯人民財產權的惡法，「檢察官」還會一直是臺灣詐騙集團的主角，臺灣的每一個人也仍然是「檢察官」的魚肉目標。
●作者：林忠正，經濟學博士，曾任立委、金管會委員、民進黨副秘書長、及中研院、臺大教授，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