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堂觀察：街名中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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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街道的名字，從來就包含政治，曾幾何時，“極司菲爾路”、“霞飛路”、“反帝路”、“反修路”都真實地存在於當地民衆的生活中，現在看不到了，不等於歷史上就沒有。

改名這事兒，在一貫崇尚政治正確的加拿大，當然不會落後，甚至必須居前。在2021年的6月，基於網上一條14000人簽名的請願書（petition），多倫多市政當局（經過內部的一個委員會投票）決定將該市的三項含有Dundas這個名字的資產更名，這涉及到Dundas街、 Dundas West subway stations地鐵站 和 the Jane/Dundas Public Library公共圖書館。截止2023年12月，該市的一個重要地標：Yonge-Dundas Square廣場，被更名爲 Sankofa Square。上面所提到的三項資產的更名被暫時叫停，以候進一步指引（ to pause work on the remaining recommendations from the July 2021 decision, including the renaming of Dundas Street, until Council provides direction to resume.）

爲什麼要改名？簡單說，Dundas這個名字涉及種族問題，而在今天黑人、原住民和其他少數族裔的權利日益高漲的時候（activism by Black, Indigenous and other racialized communities），清算曆史已然成爲主流。

Dundas全名叫Henry Dundas, 是18世紀英國的一個有影響力的議員，彼時，廢奴的呼聲在英國日隆，有議員提議廢除跨大西洋的奴隸貿易（In 1792, independent Member of Parliament William Wilberforce brought a resolution before the British House of Commons to immediately abolish the trans-Atlantic Slave Trade. ）該提議得到民衆廣泛支持，在議會辯論中，Dundas對此議案表示原則上贊同，但反建議應該“逐步推行” （Dundas proposed an amendment qualifying support for the resolution by adding the word “gradually,” so that it read that the slave trade “ought gradually to be abolished.”）他的理由是“需以溫和的方式進行，以便私人財產不受侵犯，對我們在西印度羣島[的經濟活動]也不應產生突然的衝擊”。正因爲Dundas的“緩緩行”的修正，英國最終廢除奴隸貿易被押後。（by moderate measures which shall not invade the property of individuals, nor shock too suddenly the prejudices of our West India Islands.” Though Dundas’ amendment was adopted and a date for abolition was proposed for 1796）。後人對於Dundas的評價大體是這樣的，“無論其動機如何，推遲廢奴的結果是明擺着的…不管他被人嘲諷還是他是個實用主義者，他以及當時英國政府的行爲都被認爲是縱容了以人爲奴的罪行。1807年廢奴法案在英國最終被通過。僅在1792-1807年間，就有超過五十萬人在大西洋區域被販賣，很多都去到英國的殖民地。”（Whatever Dundas’ motivations may have been, the consequences of delaying the abolition of the slave trade are clear. Whether Dundas is viewed cynically or as a pragmatist, his actions and those of the British government he served contributed to the perpetuation of the enslavement of human beings. It would be 1807 before the Slave Trade Act was finally passed. From 1792-1807, more than half a million Africans were enslaved and trafficked across the Atlantic, many to British colonies.）

補充一點，英國是當時世界上所有國家中最早廢奴的，而脫胎於英國的美國，要等到五十年之後、一場流血幾十萬並差點讓美國分裂的內戰才讓廢奴成爲可能，而且，那場內戰結束後，也僅僅是形式上廢除了奴隸制，其餘緒到今天都還在聲響。

Dundas是一個名人，所以在英國舊日的殖民地有很多地方都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圖書館及其他公共設施。時移世易，一些比Dundas名氣更響的歷史人物，他們的塑像正在被推倒或被狗血淋頭，他們的名字正在被抹去。過去，我們總認爲“政治掛帥”只會出現在某些國家，而今天看來，政治在哪裡都是掛帥的，只是各個地方的“政治主題”不同。

更名本身不是一件難事，但其涉及的領域卻相當廣泛，以Dundas Street爲例，這是跨越多倫多和密西沙加兩個市的主幹道，涉及的商家、住戶數以萬計，一旦更名，相應的經濟成本、溝通成本，對機構、對個人都是難以估量的。也就是說，一旦全面付諸實施，所有被涉及到的人都要爲這個政治正確買單，這個成本肯定要落到個人的腰包的。不過，早有先例：既然是政治掛帥，肯定是算政治賬，而不計較經濟賬的。爲了政治正確，地球村的人不是在爲這個政治買單，就是在爲那個政治買單--唔使驚啦。

這事兒在加拿大搞了兩年多，如今把一個廣場改了名，而核心的三項資產更名還沒有搞定。我估計，也是在執行這一政策中遇到了阻力，加拿大人也不都是喜歡政治正確的。我的推測是，更名終將成爲事實，但時間可能會比較漫長，間中不斷博弈，來回拉扯，十年八年後成爲現實也未可知。至於那個階段性的成功，即把Yonge-Dundas Square廣場更名爲 Sankofa Square。這個Sankofa到底是個什麼鬼？簡單說，這是個來自加納的詞，以一種鳥的形式出現（見我今天的配圖），意指反思，從過去中學習，讓人們攜手向前走。它象徵着生存、矯枉和回憶（The concept of Sankofa, originating in Ghana, refers to the act of reflecting on and reclaiming teachings from the past, which enables people to move forward together. Sankofa is most often reproduced as an image of a bird, with its body and feet facing forward, looking backwards to collect an egg from its own back, or holding an egg in its mouth. It is a symbol of survival, reclamation and remembrance）據說，這個詞是由更名委員會中的一位有色人種提出的。我估麼着有這麼一天，我們所熟悉的世界文化史中的諸多符號，都會被從中心擠到邊緣地帶去，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所佔有的位格，遲早會被某個部落的某個美女給更替掉。世事如棋，慢慢看吧，一代人看一代人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