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影集小說《正念殺機》「你需要時間島」黑幫律師一邊洗錢一邊當奶爸
圖爲殺人示意圖。圖/ingimage
「所有跟艾蜜莉有關的事情都由卡塔琳娜一手掌控。餵母乳按計劃,斷奶按計劃,布拉格親子活動按計劃,嬰兒游泳課按計劃,輕型摺疊嬰兒車按計劃。而且,所有這些計劃都由媽媽一個人決定。原本是按計劃出生的孩子,現在變成了按行程走的孩子。只有我們倆的關係,什麼計劃也沒有。在家裡,我成了只有下半身的廢物。只要我待在家裡,我做什麼都不對。太晚回家我也有錯。於是,我更加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更投入地去做那些我討厭的工作。在那邊,我至少還是號人物。雖然沒有當上合夥人,但至少還能有所發揮,也都能獲得共事者的信任。」
「所以,艾蜜莉出生後,你們就一直這樣嗎?」
「多多少少,是這樣沒錯。在小孩出生之後,我就得爲兩個人工作。卡塔琳娜都和艾蜜莉待在家裡—如果她們沒在上那些親子課程的話。卡塔琳娜一方面很討厭其他的媽媽,但爲了怕做錯,她也把那些媽媽做的事情都做了。因此,在每次我能看到女兒的時間裡,她都是睡着的。所以艾蜜莉等於是幾乎從來見不到我。於是,倘若我滿懷怨氣地回到家,又恰巧遇上我那體力透支的老婆,我們就越來越常吵架。卡塔琳娜甚至還開口問說:你爲什麼還要回家?而我卻沒有答案。」
「那您現在有答案了嗎?」
「沒有。」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個清楚的「沒有」就像手術刀般銳利精準地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接下來是很長的一段靜默,但是很療愈。在這段靜默時光的另一頭,佑師卡.白特納帶着一份驚喜等着我。
「您聽過時間島嗎?」
「什麼?」
「時間島。一段隔離起來的時空,在其中您只能做對自己好的事情。沒有其他事情。」
「您大概是指,跟我父母那一輩的人說的『週末』『放假』差不多意思,對吧?」
「沒錯。只是您們這一輩,卻用智慧手機去交換這段時光。沒有了週末和假日,現在換來的是隨傳隨到的便利,以及正念課程。」
「很愚蠢的交易。」
「就這部分來說,我倒是因此受益不少。」
「那時間島能怎樣幫助我呢?」我倒想知道。
「嗯,有趣的是,您已經在某個程度上執行了時間島這個概念。因爲在家不開心,於是您就用工作來逃避,這樣至少不會受太太的氣。但結果就像看起來的那樣—老天爺,一個瘋子般的委託人並沒有比一個絕望的太太好到哪裡去。」
「所以有什麼其他選擇嗎?」
「爲您自己做點什麼,爲自己創造一個沒有太太也沒有神經病的空間。」
「可是,在工作之餘所剩的那一點時間,我想跟家人在一起。」
「您只是想跟幻想中的家庭在一起,而那個家庭並不存在。如果您只是肉體上在家,精神上卻始終與您的工作和婚姻發生爭執,這顯然對您、您的太太、甚至對您的女兒都沒有任何幫助。不論是您或太太,都會希望能在精神上參與家庭生活。因此,要不要試着給自己和家人創造一個固定的時間島?在這段時間裡,什麼其他的事都不做,就好好地享受這段時間。」
「然後,在這座島上,又是我太太說了算,對不對?」
「當然不對,那是您的時間島。就我來看,您可以創造一個只屬於您和女兒的時間島。如果您有事不能來,您當然可以不在。又或許,您可以與太太在空間上有個區隔,這樣對您和太太說不定也會比較輕鬆。如此一來,您—或許也包括您太太—就能學會讓真正重要的事情進來到這個地方。」
當天晚上,我就把這個建議跟卡塔琳娜說了,也說起爲了重新找回自己,所以要短暫分開的想法。還說起時間島,說起我自己的不開心。令我驚訝的是,卡塔琳娜並沒有把這個建議看成婚姻的盡頭,反而當作地平線上的一道曙光。她並沒有責罵我(如果她真的敢這樣,那我就會想結束這段婚姻),反而衝向了我的懷中。幾個月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哭了。
「我很感謝你能提出這個建議。我們倆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真的會受不了。」
「那妳以前爲什麼從來都不說,我可以搬出去一陣子?」
「因爲我不想把我女兒的爸爸趕出去。我要的只是當初跟我結婚的那個人能夠回來。」
那個男人再也回不來了,因爲她以爲自己所嫁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她結婚的對象是一個空白螢幕,上面投射出她理想中的丈夫。而我則是一直都準備好,要像那投影一樣照着演出而已—只要我還有力氣演下去的話。
「所以我們讓那個老愛跟妳吵架的男人搬出去,然後再讓那個妳想要結婚的男人回來探望妳,是嗎?」我小心地探問。
「只要我女兒的爸爸能夠來看我們,這樣就很好了。最主要的是,那個愛跟我吵架的人要離開。而我曾經想結婚的那個男人,我會很想他。」
我們相擁而泣。
只是,這溫暖的時刻並沒有持續太久,卡塔琳娜隨即冷冷的對這個提議開出了條件,然後她就和我分解開來,以威脅的目光盯着我說:
「如果你堅持不了你那個時間島,那我們之間也就玩完了。如果有那麼一次,你的工作還是比艾蜜莉重要,那就這樣了。你就再也見不到艾蜜莉了。到頭來,我還是她的媽媽。」
或者,我們可以繼續想像剛剛那個畫面:在地平線上出現了那道曙光之後,清新的早晨並沒有出現,那道光就這麼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片漆黑。那些威脅的話並非說說而已。身爲律師,我很清楚,即便是最現代的女性,一旦她們援引了那個還停留在十九世紀,但在法庭前依舊有效的家庭觀,她們就一定有辦法爭取到孩子的獨立撫養權。只要媽媽不願意,做爸爸的永遠別想見到孩子。句點。而冷血的卡塔琳娜一定也會照着這樣的劇本走。
加上了這樣的威脅,搬出去這件事就變得輕鬆許多。我很慶幸,深陷池塘裡的我,能夠在水面結冰之前,趕快從水裡爬了出來。
我在這個城市的同一區找到了一間有傢俱的公寓。我們找到了那座時間島,在島上我能專心照顧着我的艾蜜莉。剛開始是早上的幾個小時,這樣我晚上就能毫不心虛地用加班補回來。
幾周之後,原本是在單獨的幾天裡空出幾個小時,後來改成某個週日的下午。再來變成整個星期天。然後是每隔十四天的整個週末。
我的工作不容許我再空出更多時間島了。起初我是這麼認爲的。
與艾蜜莉一起待在時間島,那感覺就像在天空翱翔。跟着這個小小人類一起度過一段時光,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自由感。沒有媽媽在背後盯着,你可以隨興地跟人家的小孩玩。不用去想事務所的事,就待在我的島上。而且,在這座島上我就是國王,魔術師,老爸。
和艾蜜莉一起在池塘邊,我們可以看着那些屁股搖搖的鴨子笑到爆,不用再聽卡塔琳娜講對岸那些媽媽的八卦。我們可以盡情在操場上盪鞦韆,只要鞦韆是空的,不必老是要塗好防曬乳液才能去玩。
在冰淇淋店,點東西也變得好玩多了。不必再去煩惱哪些纔是有機認證的健康食品。
對我和艾蜜莉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對或錯的問題,有的只是美好的,或非常美好的事情。在時間島上和女兒昂首闊步地待上一小時,那種快樂,比起三個人低頭退縮的一整天要強上一千倍。
而我也真的做到,讓我和女兒獨處的這段時間,成爲不容侵犯的領域。這一點我跟事務所溝通過了,大岡也知道了。
要說一個母親的威脅究竟有多恐怖,黑手黨的那些手段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卡塔琳娜雖然只威脅過那麼唯一的一次,但那就是世界律令了。一旦我把時間島搞砸,我們的關係就會完蛋。連帶我和艾蜜莉的時光也會一起完蛋。
《正念殺機》。圖/寂寞出版提供
而我和卡塔琳娜也在這樣的基礎上,做到幾乎不再吵架。我們小心翼翼地對待彼此,也很開心艾蜜莉在與她的父母相處時—儘管是分開的—狀態明顯好很多。
與組織型犯罪的許多罪犯一樣,大岡也認爲自己是個愛孩子的人,只要你不去礙着他。但如果有人欠他十歐元,即便那個人載着一家四口正要去度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讓那個人汽車輪胎上的螺絲鬆掉。但最終,他還是會送上動物園季票給那個人因車禍而嚴重受傷的女兒。
而當大岡用盡他的暴力想要入侵我的時間島,我的艾蜜莉才只有兩歲半。
(本文摘錄自《正念殺機》,寂寞出版,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