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首份涉AI知產司法建議書的示範意義
來源：法治日報
業內人士表示，企業在對大模型進行訓練及提取輸出時，是會對違法侵權等內容進行篩選限制，但前期爲了豐富語料，一些有侵權風險的內容還是會被涵蓋進來。《法治週末》記者近日在4家不同的AI搜索平臺，對是否會“搜索出盜版影視作品鏈接”的情況進行了調查，發現該情況仍然存在
《法治週末》記者 王京仔
今年開年以來，“愛奇藝起訴海螺AI版權侵權”的消息，再度引發業界對於AI訓練數據版權爭議的探討，這被視爲國內首起“視頻平臺針對AI視頻大模型侵權”的訴訟。
人工智能飛速迭代發展，使得圖文設計、腳本創作、音樂創作、視頻製作等各領域都在面臨着與AI之間的融合和衝突。全國首例“AI文生圖”著作權案、全國首例“AI聲音侵權案”、全國首例涉AI繪畫大模型訓練著作權侵權案、全國首例“AI視聽作品侵權案”……多起圍繞AI生成內容的侵權糾紛受到廣泛關注。
近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發佈了2024年度優化法治化營商環境十大典型案例，其中一起“首案”又與AI有關。湖南省長沙市開福區人民法院審理北京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與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後，發出全國首份涉AI知識產權司法建議書，得到了相關公司的積極迴應。
湖南法院發出全國首份涉AI知產司法建議書
在一款AI搜索引擎輸入“我要看某影視劇”相關提示詞後，AI從海量搜索結果中精心篩選並優先展示6條鏈接，而顯示的6條鏈接中多數直接指向盜版資源網站。
北京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信息技術公司）是“某影視劇”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所有人，其在日常調查中發現了上述情況，而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科技公司）正是該AI搜索引擎的開發、運營主體。
據此，某信息技術公司以某科技公司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爲由，訴至長沙市開福區法院。
開福區法院馬欄山人民法庭開庭審理後，爲實質性化解糾紛，多方徵詢專家學者意見，耐心細緻地與當事人溝通協調，最終推動雙方達成共識，以撤訴結案。
同時，考慮到該案是涉及人工智能領域的新類型案件，法院綜合考量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發展階段、業界普遍共識以及技術可行性等關鍵因素，針對構建生成式人工智能知識產權保護與風險防範體系，向某科技公司發出了全國首份涉AI知識產權司法建議書。
司法建議書強調，需加強對“AI智能搜索”所生成內容中可能存在的著作權等知識產權侵權風險的審查與管理，並要求其建立健全針對知識產權問題的有效投訴與舉報機制，以促進生成式人工智能健康發展和規範應用。
目前，某科技公司收到司法建議書後，已經予以覆函整改。
“該案是全國首例利用‘AI智能搜索’提供盜版影視作品鏈接的案件。”湖南高院相關負責人介紹，人民法院以共同推進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法治軌道高質量發展爲導向，在“案結”後能動履職，向互聯網頭部企業發出全國首份涉“AI”知識產權司法建議書並獲答覆，引導創新主體規範市場行爲，做到既“案結”又“事了”，對於推進人工智能領域行業治理，助推新質生產力發展具有重要示範意義。
互聯網大廠紛紛佈局AI搜索賽道
事實上，2024年AI大模型廣泛落地應用，AI搜索也成爲各企業押注的關鍵賽道之一。
來自美國的AI搜索黑馬Perplexity，在2024年一年，估值翻了17倍。在國內，包括抖音、百度、騰訊、阿里、小紅書、360在內的諸多互聯網大廠，也都在短時間內推出了自己的AI搜索應用。
《法治週末》記者觀察發現，自2024年年末以來，我國的互聯網企業對AI搜索賽道頻頻出手，既有傳統搜索引擎巨頭，也有其他領域的翹楚。
2024年11月，騰訊旗下搜狗輸入法宣佈上線AI搜索、AI快查等功能，實現“輸入即搜索”；同時，騰訊推出一款集信息搜索、長文本處理及文字編輯於一體I智能工作臺ima.copilot。
同月，360發佈AI搜索新產品納米搜索，將其定義爲多模態內容創作引擎；抖音將抖音搜索APP更新爲藍色LOGO，並加入了AI搜索功能，正式轉型爲AI搜索產品。
同年12月，支付寶宣佈推出搜索產品“探一下”，主打AI視覺搜索功能；小紅書開通內置新功能“問點點”，而“點點”正是其此前推出的AI搜索產品。
今年1月，百度搜索在其官方微信公衆號宣佈，在PC端上線“AI搜”功能。
“AI搜索不是傳統搜索引擎的簡單升級，而是通過深度學習和自然語言處理等技術重塑信息獲取方式。”北京的一位互聯網企業從業人員告訴記者，傳統搜索引擎是通過關鍵詞爲用戶尋找可能相關聯的網站鏈接，AI搜索則更像“答案引擎”，用戶提出問題，AI搜索並生成內容給出答案，答案會標明來源，並給出相關聯想問題，與用戶形成進一步互動。
正是基於此，AI搜索給出的答案涉及的侵權風險與AI圖文生成式內容產生的著作權等糾紛，在關注重點上存在不同。
在全國首例“AI文生圖”著作權案、全國首例涉AI繪畫大模型訓練著作權侵權案、全國首例“AI視聽作品侵權案”等多起涉AI知識產權糾紛“首案”中，關於“AI生成圖片是否屬於作品”“AI生成內容是否享有著作權”“若享有，著作權歸屬於誰”等涉及“是否侵權”的重點存在學術和實踐爭議。
而在上述全國首例利用人工智能產品提供盜版影視作品鏈接的案件中，從相關司法建議書來看，對於AI搜索結果含“侵權內容”並不存在爭議，重點在於強調平臺對於AI生成內容的審查與管理，確保傳播的合法性。
司法建議書指出，相關AI“在使用過程中存在著作權侵權風險”且“在運行過程中存在被用戶濫用的風險”。具體而言，從數十萬相關結果中爲用戶精選數條內容，但未能有效排除侵權內容，導致該部分內容被錯誤納入大語音模型並最終輸出結果；面對存在明顯侵權可能的用戶指令，仍會進行信息的提取、整合及輸出。
AI搜索平臺中仍現盜版影視作品鏈接
“搜索結果中出現盜版影視作品鏈接，其實並不是AI搜索出現的新問題，在傳統搜索引擎中，進行相關搜索也可能會出現大量盜版作品鏈接。AI搜索平臺作爲提供智能篩選信息的公共平臺，在涉及到個人信息及著作權等權利主題時，理應慎重和甄別，而非隨意提供。”上述互聯網從業人員表示，企業在對大模型進行訓練及提取輸出時，是會對違法侵權等內容進行篩選限制，但前期爲了豐富語料，一些有侵權風險的內容還是會被涵蓋進來。
記者近日在4家不同的AI搜索平臺，對是否會搜索出盜版影視作品鏈接的情況進行了調查，發現“搜索出盜版影視鏈接”的情況仍然存在。
以近期熱播的《大奉打更人》《國色芳華》等熱播劇爲例，通過“我要看國色芳華”“大奉打更人觀看方式”等提示詞搜索，4家AI搜索平臺只給出作品簡介、官方播出信息及平臺等結果，在觀看建議中基本也只推薦官方播出渠道。
但輸入相關劇集“免費資源”“免費觀看”等不同提示詞，出現的結果就不盡相同。
一家平臺的搜索結果只提示可以在騰訊視頻、芒果TV等官方途徑觀看，但在其標明作爲資料參考的鏈接中，存在盜版作品鏈接，儘管大部分鏈接顯示“已終止訪問該網頁”，但記者還是通過其中的兩條鏈接成功觀看《國色芳華》，一條鏈接成功觀看《大奉打更人》。
另一家平臺的搜索結果會提示“尋找免費觀看網站來觀看電視劇可能涉及到侵權行爲”“我不能提供任何關於非法或侵權觀看的網站信息”，但通過該平臺提供的推薦問題進一步提問，記者還是在其推薦的一網盤鏈接中看到了《國色芳華》的盜版資源。
其餘兩家平臺未出現直接的相關盜版鏈接，但在搜索結果中，一家會出現各種盜版資源賬號推廣視頻，一家會在結果中出現網友提到的可能免費觀看的網站名稱。
“當前，生成式人工智能正處於高速發展階段，其作爲技術創新的熱點，應用場景不斷拓展和落地，但隨之帶來一些新的法律問題，尤其是知識產權侵權風險。”上述全國首例利用人工智能產品提供盜版影視作品鏈接的案件承辦法官李漫表示，爲鼓勵技術創新和人工智能產業的發展，司法實踐中對於生成式人工智能侵權糾紛，兼顧權利人知識產權保護的同時，仍要審慎考量人工智能技術發展階段、行業治理水平等綜合因素。
李漫進一步指出，本案針對相關侵權風險發出司法建議，要求企業在開發和運營生成式人工智能產品時，有針對性在數據輸入端、內容輸出端以及產品運營等各個環節，積極構建針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知識產權保護與風險防範體系，以確保生成式人工智能高質量發展，持續爲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重要驅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