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大變局》混沌中的省思

臺大經濟系兼任教授、餘紀忠文教基金會董事薛琦。

狄更斯雙城記常被引用的開埸白,「那是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把「那」改成「這」似乎頗爲恰當。他的下一句是「我們正走向天堂,也正背道而馳」。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裡?

許多指標顯示,近十多年來美國的經濟從未如此好過,有最長的繁榮期、最平穩的物價、最長的牛市、最持久的低失業率。但是下一步呢?中國大陸的經濟正走過近半個世紀的榮景,但現在也面臨結構、體制面的挑戰,很難再複製過去同樣的作法,繼續維持高成長。

十一月的美國的大選、俄烏爭戰、以巴衝突、不穩的北韓、臺海情勢……這麼多棘手的問題,在二戰後從未在這麼多的地方同時出現。這個混沌的世界會走向何方?

美國在2020年2月COVID-19前,經歷了歷史上最長,共128個月的擴張期。美國在2000-2020年的20年間,物價都非常穩定。美國股市的道瓊指數從2009年的谷底7,063點,增加了四倍,那斯達克指數從1,117點,更増加了八倍,美股走過最長的牛市。現在美國股市中AI科技產業更是方興未艾,Mega七巨頭股價如日正當中,但是他們的本益比(PE Ratio)普遍偏高,是隱憂,對7家公司未來的獲利能力是極大的挑戰。

美國失業率的表現也讓人刮目相看。2009年美國失業率從9.9%的高點降到2020年3.5%的最低點。不知多久美國的失業率曾如此之低 。若扣除疫情期間,美國有53個月的失業率低於4%,史上最長。2021年底又降到3.9%,之後直到今年5月纔回到又4%以上。

疫情爆發後第3個月,美國M1從4.8兆跳升到16.3兆,增幅2.4倍,至2024年1月仍有7.2兆,貸幣市場流動性依然充沛。而美國的債務。2020年3月美國國債餘額23.69兆,6月增加11.8%至26.48兆,債務佔名目GDP比例從107%,跳升133%至有史以來的高點。2024年3月,受這段期間通膨的影響,國債GDP比降至122%。在高利率環境下,美國債務利息已超過國防支出,又美國房屋貸款系以固定利率(FRM)爲主,佔80﹪以上,在目前30年期FRM還維持在7-8%高檔之下,已經出現拖欠、延後償付的狀況,勢必影響美國銀行的資產品質。

過去40年中國大陸的經濟成長有一個利基,人口紅利,青壯人口的佔比很高。但自2022年起人口成長轉負。另股市不振,十月雖有反彈,但前景仍然不明。最嚴重的還是房市,在過去兩年半的時間,新建及二手屋價格分別下降了5.27%及10.71%,仍在下跌中;大陸的債務最麻煩的還是地方債,特別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所流通的債。它是由地方政成立的公營事業與融資公司所發的債,最不透明,將是問題的起爆點。

中國大陸的出口一直是經濟高成長的來源,直到2022年美中對抗加劇,纔開始下滑。中國出口佔全球出口比重最高時曾到了14.9%,最近才略降到14%左右。觀察中國大陸前十大出口項目,有5項顯示性比較利益(中國大陸該項產品的出口佔比除全球該項產品的出口佔比)超過2,有3項明顯超過1,表示這些產品極具有競爭力,尤其在電信、電子產品,IC及紡織品,衣服等項目,對其他國家最具威脅性。含義是,將不易延用過去擴大出口方式來提振經濟。

比較兩岸過去的經濟成長,臺灣在60、70年代10年平均成長率分別有8.36%,10.9%,80年代後開始降到9.88%,90年代再緩降到8.36%,2000、2010年代降至5.72%,4.78%,2020以後更只有3.22%到3.9%之間。中國大陸從改革開放的1980算起,4個10年的平均成長率高達9.83%,且步步高昇,超過臺灣從1960年算起4個10年的9.38%。

當臺灣從10.92成長高峰降到5.72共花了30年時間,而中國大陸從2010年代高峰10.55%,不到15年成長率幾乎減半,之後要保5可能都很困難。之後的經濟激勵政策效果可能像左傳裡講的,「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過去,過度刺激經濟的結果,看似經濟成長,卻生產了許多用不着的東西。

總體經濟學裡對於均衡有一個說法,存量調整到均衡需要較長的時間,而且不容易透過價格機制來解決,流量達到均衡的調整正好相反。貨幣與公債的發行是存量,人口也是。環保問題中Co2的排放量也是存量問題,糟的是每年的排量還在增加中。當經濟問題無法透過價格機制來解決時,又稱爲結構問題。我們現在是不是正面臨這樣的問題?

現今影響全球經貿的關鍵就是地緣政治 ,而美國扮演極其關鍵的角色。而全球地緣政治的核心是圍繞着半導體產業,以前石油是武器,現在半導體是武器,而半導體跟很多產業都息息相關,所以地緣政治是牽涉到我們每一個人 ,而臺灣是全球高階晶片主要的生產地,美國視半導體爲美國利益的核心,利用半導體箝制中國,也推動本土製造,要把半導體制造搬回美國。

臺大經濟系兼任教授、餘紀忠文教基金會董事薛琦。

川普已經當選,全球供應鏈必然重組,他所提出的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政策、減輕公司與個人所得稅、放鬆金融與環保監管、加緊移民管控、全面性及針對性提高關稅...等,每一件政策都帶來巨大的影響,彼此也互相牽連。川普提高關稅目的是要把製造業移回美國,但是,若美國的工資跟工作條件不變,除非像扶植半導體產業一樣,給予高額補貼,看不出來怎麼將製造工廠吸引回美國?

碳排放成爲全球暖化問題,不是從工業革命開始。1970年代之初,英國的伯明罕,匹茲堡有黑鄉之稱。1972我到克里夫蘭唸書時,一條大新聞是城裡的一條河,水面着火。1962年美國有位學者寫了一本「寂靜的春天」,首次提醒大家要重視環保;羅馬俱樂部在1968年提出成長的極限,那時還沒有全球暖化這個名詞。

要把這本污染的帳算清楚,應該是誰使用的問題,不是誰生產;也就是誰在消費碳?排碳有了價格,生產端自會注意改善。至於誰該多付出一點,有能力者多付,已開發工業化國家多付一點,也是天經地義。

今天大家面對的真是一個混沌的局面,川普當選後,或許有一些情況會明朗,但不確定性仍強。在一個動盪不安的時代,謀定而後動,讓春天不再寂靜。也許川普的當選讓混沌變清楚,同時也發現:我們正離天堂愈來愈遠。

注:本研討會由余紀忠文教基金會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