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解人際關係衝突－－再談陳爲廷與教長的互動

徐聖訓

人際關係的衝突，在社會每個角落上演，也在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中上演。由於我們不懂得情緒運作的方式，也不懂得如何釋放情緒，因此衝突往往越演越烈，不僅沒有解決問題，還創造出更多的問題。在這次學生與部長的事件，這些問題均浮出檯面。

繼上一次篇「陳爲廷事件－成爲世界的榜樣」後，有一些朋友希望我能說進一步說明情緒運作方式以及如何處理，於是就有了這一篇文章。我整理一下，我是如何幫助別人的。

一、首先，我會先解釋情緒是如何運作的，特別是，人類負面的傾向是如何強化堅固負面情緒的(完整堅固負面情緒的理論說明，可以參考我寫的「幸福設計師」一書。)

堅固負面情緒的簡單說明就是，當下事件、情緒、想法和我們過去的經驗會彼此循環強化。這麼一來，所累積的負面情緒就不見得與當下負面事件有這麼大的關係了。請你回想一個生氣的經驗，你能確定憤怒的情緒百分之百都是來自於那個事件嗎？不能。因爲你的每個想法或情緒，都會引發你下一個情緒，甚至會喚醒你過去傷痛的經驗。而這些過多且放不下的負面情緒，就會漫延到生活中的每一部分，污染你的生活。

我打個比喻，你會更容易瞭解堅固負面情緒的影響。

假設你手臂上有個化膿的傷口，非常疼痛。這時候，你的朋友不小心碰到這個傷口，你會如何去迴應他？你可能會告訴他，對不起！我手臂上有個化膿的傷口很痛，請你小心一點，不要碰到它。你很清楚知道，是手臂上的傷口讓你如此疼痛。

我們再來做另一個假設。這次你手臂上依舊有個化膿的傷口。不過，這次假設你看不見這個傷口。如果你的朋友還是不小心碰到這個傷口，你會如何去迴應他？你可能會罵他，爲什麼碰你那麼大力。但真相併不是對方碰你很大力讓你疼痛，而是你有一個看不見的傷口讓你如此疼痛。

同樣的道理，當負面情緒被強化堅固之後，就好比在我們的內心已經有了一個化膿的傷口，我們卻看不見。這時如果有人輕輕碰我們一下，我們就會非常疼痛而痛罵對方。但事實上，並不是對方讓我們疼痛，而是我們內心的傷口讓我們疼痛。不過由於我們看不見內心的傷口，就會「合理化」是對方造成我們的疼痛。

這時候你可以有兩種選擇。選擇一，你化解內在傷口，還給你生活的平靜。這也是爲什麼，原諒別人，其實是放過自己。選擇二，你選擇繼續向外指責。但由於你無法控制別人或這個世界的運作，於是你會更絕望和無助，到最後只能被迫地去「習慣」自己無助的感受。這會帶給自己更大的傷害！

維吉尼亞.薩提爾(家族治療大師)曾問理查.班德勒(NLP創始人之一)：「你覺得人類最強的本能反應是什麼？」理查回答：「生存。」她說：「理查，你錯了。人類最強的本能反應不是生存，而是去看自己所熟悉的東西。」

「人類寧願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去面對不熟悉的東西。」這句話你一定要記住。

換句話說，如果你已經熟悉和習慣無助的感覺後，你不僅會「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會刻意創造相同的環境。譬如，如果你從小生長在家暴的環境中，你就會熟悉這種痛苦，甚至長大後會刻意找到家暴的伴侶。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呀！由於你熟悉了負面感覺後，你甚至會刻意創造這種經驗。

所以請問各位，現在真正的問題在於「外」，還是在於「內」？如果你想通整個觀念，你就能停止自己的受苦和改變人生。我常告訴學生：「真正的自由和療愈是來自於自己內在的改變。內在改變了，外在世界纔會隨着改變。」

補充一點，我並不是說「不能抗爭」，而是提醒無止盡的抗爭會帶來自己、朋友、家人、社會和國家的傷害。抗爭只是暫時的手段，達成手段後，就要放下。但往往我們在不斷抗爭過程中，堅固了負面情緒，不僅忘了原本的訴求，也迷失了自己。

所以請時時提醒自己「我要的是什麼」，而不是「我不要的是什麼。」我們要的是和平友善的社會、關心人民的政府。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曾說：「別問國家能爲你做甚麼，問自己能爲國家做甚麼吧。 」我們想要和平友善的社會，就從我們自己開始對別人友善。你們想要關心人民的政府，就從我們自己開始對周遭的人關心起。

痛苦是人生的必然經驗，受苦則不是，受苦是可以選擇的。我們可以選擇停止它。

二、釋放堅固負面情緒

在解釋完堅固負面情緒後，我會教學生如何釋放堅固負面情緒。

在國外有一本奇書，沒有經過任何行銷宣傳，卻慢慢地賣出幾百萬本，書叫就做「奇蹟課程。」奇蹟課程的作者是海倫，但真正的作者據說是自稱耶穌的高靈。這本書共歷時七年完成。與其他通靈書很大不同的點在於，海倫一直很排斥做這件事，她也不想成爲這個聲音的代言人。她極力避免成爲「奇蹟課程」的核心，因爲她知道真正的核心是「那聲音」，不論你稱它爲耶穌或聖靈或較高自我。

奇蹟課程最核心的觀念就是寬恕。如果有任何讓你不舒服的人、事、物或過去經驗出現時，去寬恕他們。就這麼簡單！

你會說，這觀念我早就知道了。但我請問你，你做到了嗎？所以解脫我們受苦的觀念都很簡單，只是不容易做到。這也是我目前持續開發各種工具和方法的原因。寬恕別人，其實是在寬恕自己。要記住，我所給出的一切，其實都有一部分是給予我自己。我給出去的是愛，我也收到了愛。我給出的是恨，我自己也收到了恨。如果你仇恨任何東西，就表示你繼續給允它傷害你的能力。寬恕別人不代表你必須認同他的行爲，不代表他不用爲自己的行爲負責，而是你不讓他繼續傷害你。

三、面對自己的脆弱

爲什麼我們不原諒、不寬恕、不認錯？因爲如果我道歉或原諒了，我就做錯了事，就不夠好，就不值得人家愛我。由於我們很害怕面對內心脆弱的一面，我們會選擇武裝自己來逃避這種感覺。但這麼一來，反而更加強化自我的脆弱。

有人會說：「我武裝自己就感受不到自己的脆弱了。所謂勇者無懼，我就是勇者，因爲我感受不到恐懼。」

心理學家史蒂夫.海斯(Steve Hayes)和他的同事在回顧了一百多篇的研究後，做出一個結論：「許多形式的情緒困擾，都是不當迴避和逃離情緒所導致的。」

借用他的話，我發現「人類所有受苦經驗，都跟不當逃避和壓抑負面情緒有關。」當我教導學生如何面對自己內在情緒時，情緒是可以被釋放，而不需要被壓抑的。

勇者無懼，這句話是錯的。殺人的人是無懼的，難道就是勇者嗎？

真正的勇者並非是無懼，而是願意親近和靠近恐懼的人。

譬如，如果要道歉，我會害怕別人不認同我，說我不勇敢，這讓我感覺很受傷、很孤單。於是一般人的反應，會堅持己見。而勇者則會向內走去，接納這種感覺，因爲在這裡才能遇見真正的恐懼，才能產生真正的勇者。原來，我們真正害怕的是面對自己。承認內心的感受，等於是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唯有接納自己的脆弱，聆聽內在恐懼，才能找回內在力量。

當你接納了脆弱的感受後，內在會有種平靜的感覺，才能客觀和理智的解決問題。這時認錯和寬恕就變得容易了，這纔是勇者。因此，真實的勇者是能夠寬恕和道歉的，而不是逞一時之勇的人。

我邀請大家一起來面對自己的脆弱情緒，接受它，擁抱它和保護它，而不是壓抑它和逃避它。如此一來，你就學會情緒教育裡最重要的一課。

四、用對方的角度來思考

處理完自己情緒後，我會邀請你感受另一方的情緒。以陳爲廷事件爲例。

我會說：「請爲廷假裝你現在是教育部長，你現在上任沒多久，人民普遍對政府評價不好。」

再問：「請部長(假裝是部長)告訴我，你現在的感覺？」可能回答：「緊張，想把事情做好。」我再問：「如果有學生一直抗議你，罵你，部長你的感覺是？」可能回答：「害怕，不開心，生氣。」我再問：「這時候有更多人聲援學生來罵你，部長你的感覺是？」可能回答：「更害怕，不知所措。」我會說：「請你現在去感覺這分緊張、害怕、不開心、生氣、不知所措的感覺。你所謂的敵人，也着跟你有相同的感受。只是我們忙着照顧自己的傷口，卻沒有發現敵人也一樣受着傷。我們不妨像個朋友做下來聊一聊，聊聊彼此的傷口，幫對方塗塗藥，也關心對方的家人。」

雖然以上是我自編自導，但通常我會用這種方式讓衝突的雙方，去感受另一方的傷痛，甚至幫另一方釋放傷痛。

當我們能感受對方的感覺時，溝通就能和平進行。譬如，爲廷可說：「部長，您剛上任公事煩忙我能理解，但學生有些問題您可能忽略，這些問題如果再不注意對於社會或國家會有什麼影響…」

部長可說：「爲廷，謝謝你代表許多學生的意見來關心社會，以下是我的看法…」

五、吵架時如何不動怒呢？

有個學生來找我談他跟老婆吵架的問題，我幫助他釋放了負面情緒，他很開心。我問：「你剛纔跟我抱怨的問題，還都是真的嗎？」他說：「不是，其實有些是我生氣時亂編的，不過，…」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雖然我現在不生氣，不會亂編，但等一下再見到她時，如果我又生氣，又亂編該怎麼辦？」我說：「你的觀察是正確的，在憤怒情緒中，我們容易相信負面想法，忽略客觀想法。但平靜時，纔會發現自己偏頗了。我教你一個不曾公開過的訣竅。」這個心法如下：「每一次她指責你哪裡不對的時候，你眼睛要盯着她，心中默唸着『她的想法很有趣，她好聰明。』如果是你內在一直想攻擊她，同樣心中也默唸『這個想法很有趣，我好聰明。』」隔了一天他打電話給我，他說：「這個方法真有用，昨天回去後老婆還是不爽，又在指責我，我就心裡默唸：『這個想法很有趣，她好聰明。』」結果我不小心笑了出來，她也笑了出來，問題就沒了。

六、沒有人能傷害我，除非我同意他

「沒有人能傷害我，除非我同意他。」你希不希望自己有這種力量？要怎麼做到？

只要停止負面情緒的堅固、只要持續釋放情緒，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如果你面對敵人的方式只剩抗爭，這隻說明了一件事，你已經被情緒給綁架了。更糟的是，敵人成爲你生活中的主人。因爲只要他一出現在你的腦海，你的生活就失去平衡，就好像是你的老闆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所以記住，如果希望成爲自己生活的主人，就開始學習情緒運作和釋放方法，情緒學習纔是最真實、最深入的修行。

你會問：「如果對方持續傷害我呢？」

你要記住一件事，「問題造成的傷害，往往比放不下的情緒念頭還要小。」所以先照顧好自己的情緒，再處理，甚至離開也是選擇之一。

由於自我內在是如此重要，我邀請各位來學習，如何與內在和平共處。內在和平了，這個世界纔可能和平。歷史的經驗已經說明了，不停抗戰會引發戰爭，戰爭引發屠殺，這是一條死路。所以，去跟自己內在做朋友，去愛上自己，愛上世界。

有些人會懷疑：「我的力量那麼小，有什麼用？」

千萬不要小看你自己，從量子力學的觀點來看，你我都是相連的。你的改變，對世界會有影響。當一部分人意識都改變時，整個世界就會改變。

七、整個國家如何向上提升

最後講一個故事：在每個人的心中都住着兩匹狼，一匹是白狼會帶領我們實現人生，另一匹是灰狼會帶領我們毀掉人生。這兩匹狼一直在我們心中戰鬥，想攻佔在我們心中的地位。你猜哪一匹狼會贏呢？兩匹狼都有可能贏，就看我們用什麼去餵養牠。

如果用恐懼、憤怒、仇恨和不滿來當做食物，灰狼就會因爲得到糧食而得到勝利。人生就會被灰狼毀掉。因爲用負面情緒來餵養，就會堅固負面情緒，帶來憤怒、敵意和傷害，不會帶來平靜。

如果用愛、勇氣、熱情和包容來當做食物，白狼就會得到糧食而得到勝利。人生就會因爲白狼，而找回自由。這個故事，套在國家也是一樣。

聰明如你，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麼！

●作者徐聖訓，中華大學企管系副教授，本文歡迎轉載。部落格http://spolo.pixnet.net/blog。ET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徐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