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曾侯乙編鐘展可以有的文化意義(林谷芳)

國立傳統藝術中心所購編鐘複製品是否能在故宮南院展出引起爭議。(本報資料照片)

報載故宮南院要舉辦「曾侯乙編鐘」複製件的展覽與相關活動,立委認爲以如此高規格的博物院,朱紫不分地展出複製品,有損博物館專業與文化位階,這相責,站在世界級的博物館——故宮博物院立言,自有其道理。不過,鑑於「曾侯乙編鐘」的特殊性,對編鐘複製件的展出也還可以有另外的考量。

曾侯乙編鐘1978年出土,是器物界震撼全球的大發現,說震撼全球毫不誇張,下列3點基本就改寫了音樂史與文物史。

首先,它解決了困擾中西樂界的一個共同困局。這困局說來專業,一般音樂家也不盡然瞭解,但它跟一個音樂系統的建立卻根本相關。原來,不同音樂系統有求出音階的不同方法,以此而形成不同的「樂律」,但在不同的系統中,都面臨一個困局無法解決,亦即你若要「轉調」與和聲方便,就必須如鋼琴般,將所有的半音「平均化」,但物理學上的「自然音律」中不同半音間的音程關係卻是不等值的,所以「平均律」中單聽曲調就不美;但如果你要儘量靠近自然音律,轉調、和聲就不方便。而在此,西方捨棄了曲調的線條之美,完成了轉調和聲的豐富系統,中國則捨棄了轉調和聲而求曲調的線條之美。歷史中許多人想尋求兩者得兼的方法,但總未能如願。

而曾侯乙編鐘則將一個八度分成不等分的一些微分音,解決了這問題,儘管演奏時須有兩人配合才能完成此複雜音律的操奏,但在理論與實務上的確都給出了答案。在音樂發展上,這是一項不世出的成就。

再有,中國古籍記載一個鐘可以敲出不同音高的兩個音,西漢之後,這「雙音鍾」的製作技術就失傳了,以致有人質疑這記載的可靠性,但曾侯乙編鐘就是「雙音鍾」,它每口鐘正面敲與側面敲的兩個音,是大三度或小三度的關係,這是一項音樂科學的偉大成就,後來湖北博物館鑽研此技術,連磬也做出了「雙音磬」。

音樂外,編鐘形制之美是青銅器時代的顛峰之作,由於當時官方強調製禮作樂,樂器型制被認爲是天道的具體顯現,傾舉國之力於此,其技術與藝術上的高度,連現在的工藝都無法再現。

正因如此,編鐘就如其他世界級博物館的鎮館之寶般,成爲大陸首批禁止出境展覽的一級文物,而由於它的文化史地位,各方仍爭相求取複製件的擁有或進駐。如日本,雖幾度強烈要求並開出極好條件,卻未能如願。

現有編鐘的複製件有4件,在大陸外,就臺灣這件,也是4件中最好的一件。

1995年,由文建會副主委劉萬航率團,故宮器物處長張光遠作爲形制顧問,我作爲音質顧問,到湖北接收了此複製件。坦白說,就形制而言,在細部紋飾上現代工匠根本無法相比,所以與原件有一段落差。我則有幸得敲原件與複製件作音質的比對,在此,高音區的小鐘兩者幾乎一模一樣,中音區則複製件有時還略佳於原件,但低音區大鐘,就遠遠不及原件,所謂鍾爲「國之重器」,在此又得到了另一印證。

臺灣複製件能順利買到,與當時兩岸的文化氛圍有關,可惜來臺後,種種原因卻使它未能發揮更大作用,過去,自然科學博物館曾作過偏向科學成就的展示,人文方面的發揮則猶待加強。

以此,傳藝中心與故宮南院的展出活動合該正面以對,過去,臺北故宮展過鄭問的水墨漫畫展,也招到批評,但既不在正廳展出,放在推廣活動的場域就瑕不掩瑜,南院若能把這文化位階梳理了,在臺灣文化輕薄短小當道之時,編鐘之展也就能發揮其黃鐘大呂、振聾發聵的效應。

(作者爲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