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歐洲的“焦慮”與“覺醒”

新華社巴黎1月27日電 題:歐洲的“焦慮”與“覺醒”

新華社記者

當特朗普在美國總統就職典禮上再次宣誓時,大西洋對岸的歐洲大陸陷入了羣體性焦慮之中。這種焦慮不僅源於美國新政府可能給跨大西洋關係帶來的現實衝擊,更折射出戰略自主缺失下歐洲文明的深層認同危機。

2024年,特朗普確認提名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後不久,法國展望與創新基金會舉辦了主題爲“美國是否還靠得住”的地緣政治論壇。法國前預算部長讓-弗朗索瓦·科佩在論壇發言中提到了地緣政治“情感學說”:有三種基本的人類情感塑造了當今世界——對美好明天的“憧憬”,亞洲是其代表;西方壓迫催生的“悲憤”,可見於許多發展中國家;患得患失的“焦慮”,最典型就是歐洲。

歐洲在“焦慮”什麼?

美國前總統拜登曾講述過這樣一段往事。2021年6月,拜登參加在英國康沃爾舉辦的七國集團峰會。這是拜登“換下”特朗普後,首次與西方盟國領導人集體見面。“美國回來了。”拜登對他們說。“能待多久呢?”法國總統馬克龍則如此迴應。

歐洲一直害怕自己的文明會走向“衰落”,而特朗普重返白宮,更是不斷提醒着歐洲這份內心深處的不安。馬克龍去年發表了關於歐洲戰略自主的長篇演講。他說,歐洲並非能夠永存,“其存亡取決於當下的選擇,而現在我們不得不做出選擇。”美國大選結果揭曉後,英國《經濟學人》巴黎分社負責人索菲·佩德在社交媒體上感慨:“法國是對的。”

歐洲的“焦慮”來自多個方面。

安全上,俄烏衝突延宕至今,苦苦援烏三年的歐洲既擔心美國新政府“抽身離場”,又害怕特朗普繞過歐盟與烏克蘭,直接與俄羅斯談和平方案。2024年美國總統選舉投票日前,波蘭總理圖斯克在社交媒體上說,無論誰當選,歐洲“地緣政治與安全外包(給美國)的時代結束了”。美國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巴黎辦公室負責人亞歷山德拉·德霍普·斯海弗說,連一貫主張跨大西洋合作的波蘭都如此表態,足見事態之嚴重。

經貿上,歐洲害怕美國的關稅“大棒”。特朗普日前通過視頻演講在世界經濟論壇2025年年會上放“狠話”說,在經貿問題上“歐盟對美國非常不公平、非常差勁”,美國“得爲此做點什麼”。德國馬歇爾基金會主席顧問伊恩·萊塞認爲,特朗普的關稅威脅是真實的,但歐洲遠沒有準備好,“實際上沒有誰真正準備好,因爲這種對全球貿易的處理方式與過去完全不同,國際經濟幾十年來的一些基石被動搖了”。

政治上,歐洲時刻警惕來自美國的干涉。近期,與特朗普關係密切的美國企業家馬斯克在他掌控的社交媒體平臺X上頻頻發文,針對歐洲多國政治事務發表言論,其中包括多次公開支持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英國廣播公司網站日前報道,如果說這還只是停留在干涉範疇,特朗普覬覦格陵蘭島並不排除武力獲取的可能,則幾乎是“帝國主義式的威脅”了。

歐洲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就此淡出歷史舞臺,法國前總理德維爾潘在談及美國新政府時如是說。他在20多年前任法國外長期間,曾因在聯合國陳詞反對美國入侵伊拉克而爲世人熟知。德維爾潘說,面對美國強加的種種“交易”,歐洲一味忍讓無異於“自我否定”,換不來任何好處。“歐洲不能是美國的一個州。”

法國外長巴羅在特朗普就職當天的一番話同樣耐人尋味。巴羅對媒體記者說,世界正面臨強權政治的衝擊,歐洲要懂得明確和捍衛自己的利益,需要足夠“強硬”。

歐洲要戰勝戰略焦慮,“強硬”之上更需“覺醒”。

覺醒從來不是浪漫的宣言,而是痛苦的自我革新。沒人否認發達國家“扎堆”的歐洲有實力。要終結來自大西洋彼岸的噩夢,歐洲要做的並不是“挺過”四年再續美夢,而是直接從夢中醒來。思想上獨立、行動上自主,纔是歐洲戰勝焦慮的關鍵。正如在特朗普就職日,馬克龍對法國軍隊發表新年賀詞所呼籲的,“我們要把戰略自主的必要,轉化爲戰略覺醒的契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