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靜農與魯迅、胡適、陳獨秀逸事
傳記文學第752期《臺靜農與其人生摯友》
臺靜農教授(一九○二~一九九○年,安徽霍丘人)是以執教鞭達二十年之久的臺灣大學中文系主任的光榮史而譽滿寶島的教育家。殊不知他還是一位「三絕」的書畫家與詩詞作家。他不僅桃李滿天下,他還擁有新文化運動領袖胡適(一八九一~一九六二年,安徽績溪人)、陳獨秀(一八七九~一九四二年,安徽懷寧人)、大書畫家張大千(一八九九~一九八三年,四川內江人)以及大文豪魯迅(一八八一~一九三六年,浙江紹興人)與其密友許壽裳(一八八三~一九四八年,浙江紹興人)、潘謨華(一九○二~一九三四年,浙江武義人)等要角爲摯友。
臺靜農畢生忠厚誠實,謙虛謹慎,尤其鮮明的性格是一生助人爲樂;無論是對魯迅還是胡適和陳獨秀,都一樣恭敬從命;一貫的學風,則是聆聽教誨,海流百川,歸而合一,終成精英。不過,臺靜農比他們都要晚多年才謝世。但是,臺靜農卻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爲他們的喜怒哀樂分擔多多。
茲將他與這些前輩摯友們在交往中演出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謹獻上一幅幅素描畫。
臺靜農,字伯簡,安徽霍丘人。早年在當地就讀,中學未畢業即到北京大學旁聽,旋在北大國學研究所半工半讀,這使他認知了胡適導師。這時,正是五四運動興起之際,北京羣衆和廣大學生髮起了大規模的遊行,這給他提高了覺悟。他因爲此時得以結識支持新文化運動的文豪魯迅先生,這使他最早便交上了好遇。
一九二五年,在魯迅先生髮起並大力支持下,李霽野(一九○四─一九九七年,安徽霍丘人)、韋素園(一九○二─一九三二年,安徽霍丘人)與臺靜農等籌辦的新的文學社團「未名社」,在北京紅樓附近誕生了。臺靜農是其重要成員,也是深受魯迅賞識的一位積極作者,「未名社」爲臺靜農出版了兩部書:一本叫《地之子》,一本叫《建塔者》。一九二六年,臺靜農還寫了一部《關於魯迅和他的作品》(未刊稿)。
從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三日至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五日,臺靜農即收到魯迅的覆信四十四封(臺靜農給魯迅的信未見公佈,故不得其詳),其中一九三四年一年內即收到魯迅來信十三封。不過,魯迅的「致臺靜農信」,應包含回信,但也有魯迅主動寫給臺氏的信。魯迅年長臺靜農二十一歲,原本彼此是兩代人即長者與小輩的關係,論學識更是師生關係。可是,魯迅完全不擺架子,實實在在地視臺靜農如「平輩」知己;並不誇張地說,竟然甘拜下風,以致達到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地步。做爲小字輩,臺靜農除了寫信問候以外,他還走街串巷爲魯迅購買古籍珍本和古代拓片,切實幫助前輩的學術研究,深得魯迅之寵愛。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凌晨五時,中國左翼文藝戰線的旗手、一代文壇巨星──魯迅大先生在上海寓所安然仙逝矣。
臺靜農在山東大學內得到噩耗後,深爲悲哀!他連忙修函老友孔另境,請代辦花圈,自己則出席當地的追悼會。後來,孔另境將葬儀照片等寄給了臺靜農,讓它永遠珍藏身邊。
臺靜農與陳獨秀在人生道路上曾有過半途的友誼,他一生保存有這位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新文化運動的主要旗手、傑出的書法家的兩封致臺靜農教授的親筆函。實屬可貴。
一九八○年八月,臺靜農在《傳記文學》上發表〈「早期三十年的教學生活」讀後〉。他在文中謳歌了老友陳獨秀三十八年前在貧病交迫中著書的最後拼搏精神,爲世人留下了難忘的烙印。他是這樣寫的:「獨秀晚年患血壓高,經常不含食鹽,猶能深思著述,完全由精神支持。尤其當血壓過高時,不能伏案執筆,則不吃東西,硬將血壓餓下去。鄉居無醫無藥,只此一法,如是者不止一次,他終於完成了他的著作十分之九而去世了。」
胡適年長臺靜農十一歲。由於臺靜農曾是北京大學半工半讀的學生,彼時,胡適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並且已向學界獻上《中國哲學史大綱》,名揚中外、轟動一時。臺靜農知曉,他與胡適雖非直接授課的師生關係,然而胡適老師早已根植於心,自然地便成了他筆下的「吾師」矣。
臺靜農與胡適的師生情誼,誕生於何時?經查,早在一九二八年後的某年,臺靜農曾在致上海中國公學教授程憬(字仰之)的信中,提及「素元(按即韋素園)兄譯稿,(胡)適之先生曾雲代爲向商務印書館接洽,迄今尚無消息,而素兄經年臥病,經濟艱困益(異)常,不得已再請兄向適之兄先生處一催,俾得早日售出爲幸。」從臺靜農致第三者的信中,請程憬代勞之求,顯系與胡適尚未達到已有直接關係或者已獲得話語權的地步。不過,背後卻尊稱「適之先生」,可見胡適的偶像已樹在他的心中了。
多才多藝的臺靜農,不僅以書法見長,而且又是刻印好手。胡適對這樣的優秀人材是非常喜愛的,十二月十七日,他便將自己在臺北故宮博物院查閱資料時的一張照片,親筆題上「靜農兄 適之 四八 十二 十七」,送給了臺靜農。這種奉贈照片予人的行爲,在胡適的交往史上實屬罕見。臺靜農對此簽名照視若珍寶,密藏於室,直到二十三年後──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也就是臺靜農退休十年後,彼應邀在樑錫華博士選注、臺靜農題簽的《胡適密藏書信選》中讓讀者睹其尊容的。此書分上下兩冊,封面書名即爲臺靜農題簽。書內收臺靜農致胡適信一封。(摘自2025年一月752號《傳記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