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決定硬碰“硬”
「核心提示」
一份公告，揭開遊戲廠商和安卓手機"硬核聯盟"長久以來的分成博弈。
騰訊也和"硬核聯盟"分家了。
所謂"硬核聯盟"，是由華爲、OPPO、vivo、魅族等國內一線安卓手機廠商組成，佔據流量重要入口，通過統一合作提高應用分發及渠道效率。說白了，這個聯盟主要組織收取"過路費"。以往，硬核聯盟與遊戲廠商以5:5的比例分成。
隨着遊戲廠商和硬核聯盟的裂縫越來越大，"崩盤"時不時發生。最近，騰訊旗下手遊《地下城與勇士：起源》（DNF手遊）在官網發佈了一封《關於部分安卓手機應用商店下載服務停止的相關說明》，稱因合約到期，6月20日起，DNF手遊將不再上架部分安卓平臺的應用商店。
"合約到期"則可追溯到2021年初，華爲遊戲中心因騰訊單方面變更合作條款暫停合作，將騰訊系遊戲下架。雙方經協商後，騰訊遊戲在華爲遊戲中心恢復上架，雙方簽署了一份五五分成、爲期三年的新合約。
上一次大範圍引起關注的還是2023年本站和安卓的分家，這一次騰訊DNF與硬核聯盟的"分手"，是否意味着傳統渠道商話語權的又一次失效？
硬剛"硬核聯盟"
在大衆視野裡，比"硬核聯盟"更被人熟知的，是所謂的"蘋果稅"。
簡單來說，"蘋果稅"指的在蘋果封閉的生態系統和龐大的用戶基數下所形成的一種面向應用廠商的分發收費模式。蘋果對App Store內應用的銷售收入和內購交易收取的佣金，比例通常爲15%至30%。這也是網友們常提到的"蘋果手機支付某種服務時比安卓貴"的來源。
徵收十多年，爲"蘋果稅"打工的各大公司時常表示不滿，蘋果在歐盟、美國、日韓等多地遭到政府調查，要求調整"蘋果稅"費率。
6月24日，歐盟發佈公告稱蘋果涉嫌違反《數字市場法案》（DMA）等。指控一旦落實，蘋果將面臨近400億美元的監管重罰。在DMA壓力下，今年年初，蘋果將其在歐盟地區的抽成比例從30%降至17%，對於一年以上的訂閱或小型企業支付的佣金從15%降至10%。
當天下苦"蘋果稅"久已，國內的遊戲開發者們還面臨着一個"安卓稅"的困擾。凡是通過"硬核聯盟"的手機應用商店下載的遊戲，遊戲廠商都必須與硬核聯盟五五分賬。
以往，由於下載渠道單一，遊戲廠商們這筆"過路費"不得不交。
"辛辛苦苦做遊戲，平臺拿去一半利潤。"遊戲行業從業者王柯對《豹變》表示。按照慣例，蘋果商店等會收任何APP內購充值的30%的分成，而國內安卓渠道，類似華爲、OPPO、vivo 商店會收取遊戲開發廠商50%的分成。
曾經，本站CEO丁磊曾公開"抗議"安卓稅，他表示："海外只有30%，安卓手機廠商沒理由分50%，這對產業生態非常不利。"在"抱怨"之後，本站也用行動做出"反擊"。2023年8月，本站新品《全明星街球派對》成爲首個不上架安卓渠道、僅提供官服下載的遊戲。
DNF下架安卓前，騰訊也曾嘗試用"巧妙"的辦法繞開渠道服。今年5月中旬，DNF正式上線前，騰訊在官網和"DNF手遊助手"上就開始了"預先創建角色活動"，並給出了比渠道服更爲豐厚的獎勵，引導玩家從官網和DNF手遊助手下載。緊接着，各個安卓商店以安全風險和服務調整爲由下架了"DNF手遊助手"。
騰訊與安卓的周旋過程中，矛盾愈演愈烈。有用戶發現，官服下載的DNF安裝包會被安卓系統識別爲"有風險"的文件，在引導和提示下部分玩家兜兜轉轉還是回到渠道服。
然而，擁有大量用戶基礎和超強吸金力的DNF手遊有着絕對"硬剛"的底氣。據Sensor Tower 數據顯示，自5月21日上線的11天裡，DNF手遊在國內iOS市場的收入已經超過《王者榮耀》和《和平精英》收入之和，使得5月騰訊遊戲在移動端的收入實現12%的增長，業內對其首月預估流水也超過50億元。
所以，繼本站之後，同樣是暑期檔，騰訊DNF手遊正式宣佈與安卓廠商割席，但值得注意的是，抽成30%的小米沒加入"硬核聯盟"，也是本次DNF手遊少數沒有下架的分發渠道。
有意思的是，6月21日，也就是騰訊DNF手遊和安卓渠道正式割席的第二天，華爲開發者大會2024在東莞松山湖開幕，"純血鴻蒙"操作系統正式推出。值得關注的是，華爲也將通過降低分成比例來吸引開發者入駐。華爲鴻蒙生態的崛起，也對硬核聯盟帶來衝擊。
獨立渠道，逆流而上
在手遊時代剛來臨時，分發渠道掌握在手機廠商手裡，也就是說獲客必須通過應用商店。這也意味着在當時的博弈中，手機廠商掌握着話語權。
2016年，魅族加入硬核聯盟後，硬核聯盟推出的手機的市場佔有量提升至63%。以2024年一季度爲例，科技市場獨立分析機構Canalys數據顯示，2024年第一季度，華爲以17%的市場份額在中國智能手機市場排名第一，第二、三、四分別是OPPO、榮耀、vivo，均是硬核聯盟成員。
這幾年隨着手遊市場的激烈競爭以及玩家心智的變化，遊戲廠商在重新思考"安卓稅"存在的合理性和意義。
早在2013年的"心動遊戲開發者大會"上，心動網絡CEO黃一孟就曾表示："爲渠道做產品，這個事情本身就是矛盾的，我們其實又不那麼擅長爲渠道做產品，我們又不是完全那種渠道型的公司。一半的心思放在怎麼爲玩家服務，一半的心思如何應對渠道，夾在中間，兩頭都沒有做好。"
遊戲開發商與渠道之間利益分配的矛盾存在已久，十年前就公開展露這場"矛盾"的心動公司，在這場紛爭中逐漸吃到紅利。
2016年4月，獨立渠道TapTap橫空出世。在推出的一年時間裡，TapTap的用戶數量累計超過2000萬，活躍用戶超過100萬。
2021年，因爲華爲下架騰訊遊戲，雙方博弈浮出水面，甚至間接促進了心動公司股價上漲。
另外，根據心動公司2023年財報數據，TapTap2023年營收達到了13.0億元，同比增長32.6%，佔心動公司總收入的38.3%，達到歷史新高。
不同於傳統渠道的運營模式，TapTap被視爲遊戲廠商的"獨立渠道"，平臺承諾"不修改、不聯運，只提供原版和官服遊戲下載"。
在頭部手遊廠商的實力碾壓下，不少中小遊戲廠商更偏向於製作"小而美"的獨立遊戲，而TapTap剛好爲這些獨立遊戲提供生長的土壤：零分成的商業模式爲不少遊戲廠商節約了成本，同時依託UGC+PGC生產多樣化內容，遊戲社區逐漸建立，所以，在很多遊戲廠商眼裡，傳統渠道能夠在"穩"中保住一部分用戶量，但Taptap能有機會將優質小衆遊戲推"爆"。
簡單而言，TapTap更像是遊戲界的"豆瓣"，通過建立社區和評價體系，讓用戶、玩家來決定榜單的排名。但社區構建在內容的基礎上，囿於國內遊戲市場儲備不夠充足的大背景，獨立遊戲難出爆款依舊是常態。
遊戲廠商，另謀出路
爲了擺脫渠道抽成，遊戲公司們也在尋找新的流量入口。
王柯表示，他所在的遊戲公司發佈的新遊戲，直接在抖音做投放，用戶直接通過抖音下載。"抖音直接的下載鏈接沒有所謂的‘渠道分成’，它其實是廣告平臺，他們希望遊戲公司多投廣告，而我們的預算大部分也都在抖音。"
除了抖音，B站、快手等第三方流量富礦都成爲手遊重要的發行渠道。《豹變》發現，安卓手機可以通過B站直接下載《地下城與勇士：起源》，蘋果手機在B站也有下載渠道，但會跳轉App Store。
總而言之，越來越多的遊戲大廠選擇繞開"硬核聯盟"這樣的傳統渠道來發行遊戲。比起給手機廠商交保護費，現在大家轉爲新流量投入更多。
根據AppGrowing的數據，早在2018年2月，西瓜視頻和快手成爲遊戲行業短視頻投放渠道的第一梯隊。今年一季度，巨量廣告/千川、騰訊廣告及快手磁力引擎是遊戲行業廣告主的主要陣地，三個平臺的廣告投放數佔比之和達到95%以上，其中《骷髏傳奇》的主要投放在巨量廣告/千川，佔比甚至高達91.96%。
流量投入會不會成爲新枷鎖？在遊戲廠商們摸着新流量過河時，"如何靠遊戲本身吸引用戶"也成爲現階段的競爭點所在。
以往，國內遊戲廠商並不注重IP運作，需要通過渠道買量來賺快錢回本。2020年《原神》首發時，只上架了B站及TapTap，後來和小米達成三七分的協議，但脫離了傳統分發渠道，《原神》依舊創造出手遊界的神話。
歸根結底。無論是DNF還是《原神》，割席安卓稅的這份硬氣，都建立在對IP和產品的自信之上。在從業者王柯眼裡，體量較小的遊戲目前一定程度上還是需要依靠渠道："敢和渠道對抗的，還是那些有IP、有實力的大遊戲廠商，比如本站、騰訊、米哈遊這些。"
但有人正面硬剛，也正說明了變化正在發生。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