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教授”於賡哲眼中的白居易，以及大唐才子才女們

極目新聞記者 徐穎

實習生 周芸冰 陳靜怡

通訊員 餘嫚雪 謝寧

著有《燒尾：於賡哲說唐才子才女》《唐朝人的日常生活》《凌煙閣——大唐風雲人物啓示錄》等熱門圖書，活躍在網絡視頻平臺上，陝西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於賡哲是有名的唐史專家，他的博士是在武漢大學歷史繫念的。6月29日，於賡哲教授回母校武大參加學術活動，並受邀來到湖北省圖書館做客“長江講壇”，分享《白居易的日常生活》。

活動前，他接受了極目新聞記者的採訪。

白居易也曾爲租房苦，是個努力讀書的實幹家

記者：白居易對當代青年人有什麼啓發？

於賡哲：別看白居易晚年過得非常得意和逍遙，他在青年時期是“退衙歸逼夜，拜表出侵晨”，是一個晚歸早出的打工人，也曾感慨“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的買房難和租房苦。白居易晚年的幸福生活，是他奮鬥得來的。

白居易天資很高，還很努力。據《舊唐書·白居易傳》記載，他六七個月大時就能識字，五六歲便開始學詩，九歲就識聲韻。十五六歲開始爲科舉苦讀。刻苦到什麼程度？口舌成瘡，手肘磨出老繭。貞元十六年時，他參加進士考試及第。他自己寫詩說道:“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17箇中進士的人中，他是最年輕的。貞元十九年，他參加吏部“拔萃科”考試，授秘書省校書郎。

白居易在長安的日子，就像現在的京漂一樣，只能租房子上班。剛開始與人合租，屢次搬家。那時他住的地方是離皇宮較遠的城市中部和南部，因爲租金相對便宜。

白居易多次經歷人生低谷。如815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張嚴緝兇手，被認爲是越職言事，被貶爲江州司馬。白居易在他的《沐浴》中寫到：“經年不沐浴，污垢滿肌膚。老色頭鬢白，病形支體虛……自問今年幾，春秋四十初”，此時的白居易頗貧病，多靠元稹接濟。爲了走出人生的低谷，爲了排解煩憂，他在老家種植了黍三十畝，韭菜二十畝，還學會了釀酒。

只要有機會，白居易就展現出他實幹家的才能。外放任杭州刺史時，白居易修築了白堤抗旱，讓杭州城百姓喝上了甘甜的西湖水，杭州人至今感念他。我們耳熟能詳的《憶江南》，就是他爲這段日子寫的。

到了晚年，白居易的生活很富裕了。白居易晚年有兩句讀來很“凡爾賽”——“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僱我作閒人。”但不用羨慕嫉妒恨，因爲白居易晚年的愜意，是他年輕時奮鬥得來的。晚年生活富裕，又有拒絕吃丹藥，有豁達的心態，讓白居易一直活到了75歲。

從白居易的人生經歷可以看出，他在求學和初入職場時都努力奮鬥，他面對人生低谷的排解方式以及實幹精神，都是可以被借鑑的。

“我最喜歡的才子是杜甫、才女是上官婉兒”

記者：您寫了那麼多的才子才女，您個人最喜歡的才子和才女是誰？

於賡哲：我最喜歡的才子是杜甫。因爲他就算自己過得很苦，也仍然關心別人。李白的才華像是天上來的，杜甫的才華是人間有的，杜甫是努力型的天才，他的詩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詩中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有對老百姓的同情和共情。讀杜甫的“三吏三別”、《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就能夠感覺到這個人很苦，但他把苦難變成了自己詩歌的土壤，他不僅哀憐自己，更可憐老百姓。茅草頂被風颳跑了之後，他想到的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他在夔州居住時，自己窮得上頓不接下頓，鄰居家的老太太來打他家的棗子，杜甫也讓家人不要阻攔，覺得老太太可憐，一定是因爲她太餓了。

女詩人中我最欣賞的是上官婉兒。上官婉兒是人生逆襲、從底層打拼的典範。她是唐代人口中地位低等的婢女，她尚在襁褓中，祖父和父親獲罪被殺，她和母親沒入掖庭。以她這樣的身份在宮中生存是非常艱難的，她能夠完成人生的逆襲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上官婉兒對唐朝文壇有重要貢獻。對唐代文壇貢獻第一的女人，當數武則天。一代女皇武則天在科舉中加試了雜文，雜文就是詩詞歌賦，這樣的風向標改變了唐代文壇。我們發現，唐代的頂級大文人，基本上都是武則天執政之後井噴式涌現的。上官婉兒作爲武則天的秘書，受到影響。到了唐中宗時期，上官婉兒成了文壇的領袖。唐中宗與羣臣遊玩賦詩，令上官婉兒登綵樓評詩。她的文學評論是能夠左右文壇風格的。她對詩歌的要求是，詩風要自信、昂揚、向上。我們現在讀唐詩感覺昂揚、向上，上官婉兒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對於安史之亂後的唐王朝來說，湖北是命門的所在

記者：唐朝時期湖北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於賡哲：唐代的湖北是中國重要的農業產區，也是交通要道，尤其對於安史之亂後的唐王朝，湖北更是命門的所在。當時北方戰亂，朝廷需要將南方的錢財、糧食運往北方，支援軍隊。但洛陽已經被安史叛軍給佔領了，如果通過運河運過來，物資就羊入虎口了，所以有一段時間，湖北的江陵成爲唐王朝物資從南方轉運至北方的樞紐。由於北方戰亂，許多北方人南遷，湖北是北方人南遷的一個重要目的地。當時的長江流域沒有北方發達，但湖北算是長江流域中比較發達的一個地區，許多名人來到這裡興遊作詩，讓黃鶴樓聲名鵲起。湖北在唐朝也是重要的茶業產地。唐前期北方人不飲茶，到了唐中期纔開始飲茶，茶文化奠基人、“茶聖”陸羽就是湖北天門人，湖北對中國的茶文化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同時，湖北也是一個軍事要地，在軍事方面發揮着很大的作用。

關於普通人的歷史研究和書寫，要依靠考古不斷髮現新史料

記者：您寫的《燒尾——於賡哲說唐才子才女》《凌煙閣——大唐風雲人物啓示》這兩本書，所寫的都是唐代的中高層人物。當今許多歷史學家認爲應該多去關注普通百姓。您怎麼看？

於賡哲：這是科普和研究的區別，作爲歷史科普讀物，寫作時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是能夠讓讀者接受。這兩本書中的歷史人物名氣都很大，相對來說關注的人會更多。史學界主張，要將目光放在普通平民的身上，關注普通百姓的生活，這一點我也是非常認同的。只不過在做普通人的歷史研究時，面臨實際的問題，歷史記載都是建立在正史基礎上的，封建王朝的正史都是從皇帝的視角來看待問題的，雖然底層民衆人數衆多，但留下來的史料非常稀少而且零散。近年來出現了很多關於普通人歷史研究的著作出版，是因爲考古出土新發現了一些史料，否則這項工作幾乎不可能進行。

（來源：極目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