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平關說真理何在

孫亨利

下面這則關於孔子和他得意門生顏回的軼事，是三年前從朋友電郵中傳來，題目爲〈值得看看〉，相信不少人讀了之後會覺得孔老夫子真會教人處世之道，讓二千五百多年後的我們都獲益匪淺。那篇〈值得看看〉的大意如下：

值得看看

孔夫子的得意門生顏回，一天上街去辦事，見一家布店前圍滿了人。他上前一問，才知道是買布的跟賣布的發生了糾紛。買布的大嚷：三八是二十三，而賣布的力爭：三八是二十四。

顏回上前說買布的錯了，買布的不服氣，要請孔夫子去評理，如果孔夫子判他錯他願輸上他的頭，而顏回說如果他顏回錯了願輸上他的冠。於是兩人打着賭，找到了孔夫子。

孔子問明瞭情況，對顏回笑笑說：三八就是二十三，顏回，你輸了，把冠取下來給人家吧！

顏回心裡不服，以爲老師因年事高而欠清醒了，但並不跟老師鬥嘴，就摘下帽子交給了買布的。那人接過帽子，得意地走了。

事後孔子開道顏回說：我說你算錯了，不過輸個冠，我若說他錯了，那可是一條人命啊！你說冠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顏回恍然大悟，跪在孔子面前說：老師重大義而輕小非，學生還以爲老師判斷不公呢，學生慚愧萬分。(〈值得看看〉故事終)

其實這篇軼事真實性大有問題，它盜用了孔子的名號假造一個故事，用好像很感人的哲理感染了無數中國人的思想，歷來民間流傳着這類稗官野錄，不鼓勵人們爲正義挺身而出，直接間接使人們染上了鄉愿的惡疾，真理並非在優先伸張之列，大家都趨附於來勢洶涌的一方，往往本來是受害的民衆反而趨向同情善用人情關係侵害大衆權益的一方。

臺灣的關說文化，並非社會有「人情味」的昇華，而是「強勢者」爲了自己利益，不顧侵害弱勢者的利益，用「社會關係」，拜託有權處理自己有關案件者，照自己有利方向辦理，弱勢者因此而受害，有怨無處申訴。關說幫助強勢者欺壓弱勢者，怎能算是人情味？簡直就是助紂爲虐。

上面我所說的「強勢者」就是他有直接或間接的管轄權；上面我所說的「社會關係」就是互相之間能有對等交換條件的關係或互相依賴的關係。例如立法委員有審覈政府機關預算的權利，也有質詢機關首長的權利，委員和首長之間就有對等交換條件的關係。又例如下級機構有依賴上級官員的關係，上級不便正式批示的事情都透過關說罷平。強勢者用關說手段便宜行事，強勢者之間還可以交換服務，這次你幫我關說，下次我幫你關說，強勢者的勢力範圍有大有小，越大者越被尊重，小者依附於大者，因此每個強勢者關說的範圍可擴大到本身勢力達不到的地方，無往不利，真正受害者是弱勢羣衆。

茲舉最近的兩個實例，來說明「關說」在臺灣的風行程度，已上到政府最高階層：

1. 基隆市長張通榮關說並強迫員警釋放酒駕襲警嫌犯，繼又關說監察委員，使彈劾張通榮案二度不得通過：

2012年9月14日基隆巿一位王姓女警員，因不準一位女士違規停車時發現女士有濃烈酒氣，要對該女士執行酒測，該女士竟揮拳襲擊女警員左臉。經帶到市警局安樂分駐所偵訊時，基隆市長張通榮趕到警局關說，警員有疑慮，張市長便手拍警局值班臺，咆哮說「妳不願給市長面子，那我也認了」，…「以後我跟你們警察單位公事公辦」，「我請王署長（警政署長王卓鈞）給她調走，我基隆市的市長不願意看到這麼用心、這麼認真的同仁在基隆受屈」。張通榮接着又大力拍值班臺對安樂分駐所所長林煌盛說，「我要叫你們邱局長（基隆市警察局長邱豐光）馬上到這邊來！林所長，你假如在基隆想幹的話，我告訴你，我市長就這樣，…安樂所很大，安樂所很了不起，…你叫邱局長馬上過來！」安樂分駐所所長見勢不妙便立刻解銬放人，連酒測都免了。原來這位酒駕襲警的女強人姓廖，年約六十歲，爲地方上活躍人物，是基隆市議員沈義傳的樁腳。

張通榮關說酒駕案，經監察院立案調查，但因張通榮向監委關說，監察委員會議二度提案彈劾，都未通過。現行監察制度，除非有新事證，兩度彈劾案沒過就不能再提彈劾。監察院長王建煊對此很不滿，說了些重話批評，結果不但引起監察委員們羣起反彈，在臺灣關說文化下的媒體，也都對「王聖人」冷嘲熱諷起來。

事發一年以來，雖有目擊人證，張通榮一直否認有上述不當情事，可是他不知道他那次大閙警局的實況已全部錄在分駐所的監視錄影機中了，直到今（2013）年9月5日，由三位監察委員（楊美鈴、程仁宏、高鳳仙）發起提出調查報告，報告中首次公佈基隆市警察局安樂分駐所在事發當時的7分11秒實況有聲錄影。我認爲這可以算是該案的新事證，憑此便可以重提彈劾案了。

2. 立法院院長國民黨立院總召王金平爲民進黨立法委員黨鞭柯建銘關說司法案：

民進黨立法委員兼該黨立法院總召（黨鞭）柯建銘，被控在擔任全民電通總經理期間，涉嫌利用買賣股票機會，沖銷1200萬元私人債務，導致全民電通投資大衆損失1200萬元。一、二審都判柯建銘6個月徒刑，但更一審改判他無罪。柯建銘希望檢察官放棄上訴，使他的案件無罪定讞，於是便請比自己更有關說管道的國民黨黨鞭王金平關說高檢處檢察長陳守煌、法務部長曾勇夫，結果，主辦檢察官林秀濤果真一反常理沒有在限期內提起上訴，讓柯建銘「合法」侵吞全民電通1200萬元。

發現此弊端的是今天被衆人罵爲「現代東廠」的最高檢察署特別偵查組（簡稱：特偵組）。特偵組調閱犯罪嫌疑人柯建銘的通訊監察譯文，是完全合法的，不容汚蔑爲非法監聽。身爲民進黨主席的蘇貞昌，不對其主要黨幹部犯罪行爲加以懲處，反而一意護短，爲此還不惜發動彈劾馬英九。蘇君有角逐下屆總統的野心，但觀其格局實非總統之料。

上述兩起關說案的檔次相較之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王金平爲柯建銘關說司法案件，違法的嚴重性，遠超過張通榮爲廖性樁腳女關說酒駕襲警䅁。

張通榮爲酒駕襲警樁腳關說中附帶脅迫行爲，那種流氓式的橫蠻不見得相容於臺灣的關說文化。可是他後來向監察委員關說不對他彈劾的事，卻很被臺灣的關說文化所認可。

王金平院長是國民黨不分區立法委員，已連任立法委員12次，爲當今最資深的立委。王金平長袖善舞，累積了各黨派間的人氣，關說無往不利。關說就是他提高身價的本錢，隨着歲月，身價與關說能力相輔相成，於是所關說的事情越來越大，連不該沾的事也去沾了。如今王金平嚴重涉及關說司法案件，卻仍有各方人士，包括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在內，出面相挺。

這次重大關說案中的主角是民進黨的不分區立法委員柯建銘，可是民進黨不但對他不予處分，反而爲他硬拗力挺。柯建銘是民進黨立法委員中最老資格的立法委員，已經是第七次連任了，王、柯兩人是立委中關說的龍頭。因爲他們有關說的能量，所以他們也備受尊重，他們也樂於培養立法院中的關說環境，長年下來立法院自行制定的法規，對任何法案都以「朝野協商」來決定是否列入議程，也就是用相互間關說和交換條件來達成拹議，此處所謂的「朝野」並非祇有國民黨（立委人數65人）和民進黨（立委人數40人），而是包括臺灣團結聯盟（立委人數3人），請見「第8屆中華民國立法委員名單」，席次達三人以上便可組成黨團，黨團中不論人數多少，祇能派兩員代表參加閉門協商，拹商結果須取得各黨同意，不然法案就不能成立，因此不論黨團大小都有否決權。所以朝野協商很重要，祇有王、柯兩人才有辦法達成協議，因爲王、柯有足夠能量回報人家的請託。立法院就成了「關說交易所」，情何以堪！

上述基隆市和立法院兩件非法關說案，曝露出地方首長、監察委員、檢察長、檢察官、司法行政部長、法官、立法院長、立法委員等各相關人員的污點，就是一般擁護他們的人所說他們的優點，那就是「圓融通達」，也就是本文所說假儒家思想的遺毒──鄉愿，可能會引起一輪改革，但非一朝一夕所能根治，目前祇能不講圓通，依法處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

●作者孫亨利，電腦程式師，曾在臺灣任教於大學，赴美后從海運船務主管退休，現居加州。個人部落格爲http://sunhenry.blogspot.com/。文章版權爲作者所有，以上言論不代表ETtoday.net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