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海全面崩潰,世界上最肉眼可見的萎縮!|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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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693-鹹海全面萎縮

文字:林間草木聲

製圖:果 / 校稿:辜漢膺 / 編輯: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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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8年,俄羅斯帝國正在中亞方向大舉擴張,海軍少將阿列克謝·布塔科夫率領一支探險隊進抵鹹海,對這裡進行了詳細考察。

廣袤的湖面讓他異常興奮,佔領這個大湖,帝國在中亞一定大有搞頭。

100多年後,繼承了鹹海的烏茲別克斯坦海軍卻成了最悲催的海軍。船還沒湊夠幾條,海就已經沒了。

感受一下,烏茲別克斯坦海軍的絕望

(圖:NASA)▼

鹹海的萎縮,堪稱20世紀以來地球上最肉眼可見的環境崩潰事件。

從帝國夢想中的中亞大湖,到如今的漫漫鹽漠,鹹海,究竟發生了什麼?

中亞的這片“海”,面臨着嚴峻的現狀▼

如今的鹹海,夾在兩大斯坦國中間。名爲海,實爲大湖,他曾經真的很大,6.8萬平方公里,相當於15個青海湖、2個貝加爾湖。

鹹海身處內陸中的內陸,距離四大洋非常遙遠,降水和蒙古國戈壁差不多,水源完全依賴阿姆河跟錫爾河,可以視爲“兩條黃河”末端的巨型尾閭湖。

曾經,這是一片“海”▼

老實說,僅靠中亞兩河供水,頂着巨大的蒸發量,要填滿一個通遼的面積,是非常辛苦的。

雖然鹹海不算太深,平均深度比蘇必利爾湖、貝加爾湖要淺得多。

湖的深度與儲水量大致成正比▼

但最關鍵的還是水源,水源出問題,沙漠大湖必然要完蛋。

現如今,鹹海的面積只有上世紀的1/8,平均深度暴跌到10米左右,堪稱眉毛以下全部截肢。

其實在歷史上,阿姆河改道也讓鹹海乾涸過好幾次,但之後又不斷復活。只可惜,這一次靠大自然自救是沒戲了,因爲人類實在是太狠了。

鹹海,就像是中亞的一滴眼淚

(圖:wiki)▼

冤有頭債有主,首先就要算蘇聯的賬。

衆所周知,蘇聯非常渴望南方的溫暖土地,雖然離印度洋還有一千公里,但中亞的緯度已經足夠低,光照和積溫條件遠比俄羅斯優秀,適合發展綠洲灌溉農業,莫斯科緊缺的棉花、蔬菜、瓜果,在這裡可以大種特種,自然就盯上了兩條大河。

在當時盛行實用主義的蘇聯眼裡,這麼多水一路蒸發灌入鹹水湖,純粹是浪費,應該抽出來種田、種棉花,把沿途都變成萬頃良田。

費爾干納運河在短短45天就建成

將錫爾河的水引向烏茲別克斯坦的棉田

當地人聚集在運河地圖前觀看

(圖:Harvard Library)▼

於是,從30年代開始,鹹海流域逐漸變成了“超級工程展覽館”:

蘇聯人在兩河沿線修建了龐大的灌渠系統,在土庫曼的沙漠中挖出了卡拉庫姆運河,在錫爾河上游建了多個大型水電站,甚至還在鹹海的沃茲羅日傑尼耶島上修建了生化武器研發中心,就是使命召喚裡出現過的Aralsk-7。

如今我們在地圖上看到的一連串地名,都是當年改造大自然的成果。

橫屏-造出了不少人工湖和水庫▼

60年代,赫魯曉夫大搞“開發處女地運動”,加大力度種田,整個中亞熱火朝天。

從效果來看,“改天換地”可謂碩果累累:到1980年,中亞產出了全球近五分之一的棉花、全蘇聯四分之一的蔬菜瓜果和四成的稻穀。

蘇聯一躍變成了棉花生產大國▼

但作爲代價,這一切成果,都要苦一苦鹹海。

儘管錫爾河和阿姆河在中亞屬於頂流,但也經不起全流域的榨取。

兩河對鹹海的補給,從1960年的630億立方米銳減到90年的120億,暴跌到黃河的五分之一,個別年份直接斷流,一滴都沒有。

從太空俯瞰錫爾河

(圖:壹圖網)▼

由於灌渠的質量低下,這些被抽走的水,有三分之一都在跑冒滴漏和蒸發上浪費掉了,但換來的生產效率卻十分低下。

烏茲別克的棉花田每公頃產量約700公斤,每公斤籽棉的耗水量高達一萬多升。相比之下,我國是4000公斤和一兩千升,差距懸殊。

和低效率並行的,是屢禁不止的貪污腐敗,比如著名的“烏茲別克棉花案”:各級官員瘋狂虛報產量以騙取中央資金,對盲目建設和水源浪費卻視而不見。

鹹海被排乾的水

變成金錢流向了貪官的口袋

(圖:wiki)▼

總之,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禍禍,鹹海越來越淺了,1987年,正式分裂成南北兩塊。

4年後蘇聯解體,中亞變成五個斯坦國,阿姆河、錫爾河成了國際河流。以前各加盟共和國相互搶水,好歹有個大家長居間協調,現在徹底沒人管了,鹹海的水量繼續銳減。

鹹海的命運,就如同當時的蘇聯一樣風雨飄搖

(底圖:Google Earth)▼

同時,鹹海南北也開始分道揚鑣,哈薩克斯坦可以賺裡海油氣資源的錢,加上位置比較靠北,種田的興趣就比較低。

但烏茲別克斯坦非常依賴棉花換外匯,必須堅持對鹹海進行可持續的竭澤而漁。

2003年,兩河的補給量只剩32億立方米了,只有1960年的5%。同年,南鹹海再次東西分裂。哈薩克斯坦眼看情況不妙,趕快修了一道科克阿拉爾(Kokaral)水壩防止湖水南流。此舉雖然保住了北鹹海,但也加速了東鹹海的乾涸。

怎麼不算是亡羊補牢呢▼

2014年,東鹹海徹底幹了,只剩下西北二海苟延殘喘,加起來才6000多平方公里,只有原來的10%。

雖然世界地圖上還能找到“東海”,但其實他在十年前就無了。

東鹹海,已成爲歷史▼

更出人意料的是,鹹海的萎縮還附帶造出了一批“劣質分身”:

在烏土交界,有一個巨大的“薩雷卡梅什湖”,面積和北鹹海差不多,但他的水源全部來自阿姆河下游的農業廢水。

薩雷卡梅什湖

aka鹹海阿姆河下游分海(bushi)▼

因爲棉花是高耗水作物,長期灌溉會導致鹽鹼化,當地人就用大水漫灌把鹽分沖掉,即所謂“洗田”,洗田的廢水,高鹽且富含農藥,幾乎沒有任何用處,甚至有毒。

這些有毒廢水從蘇聯時代起就被排入旁邊的低窪沙漠,幾十年下來居然形成了看似波光粼粼的薩雷卡梅什湖。這個湖和鹹海一樣,歷史上也曾因爲阿姆河改道消失過,如今卻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復活”。

鹹海消失的水

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再生”到了薩雷卡梅什湖▼

而他的本體鹹海,同樣走向了“毒化”的末路:水深在減,水面在減,唯有湖水鹽度暴漲了6-9倍。

終於,可怕的“鹽災”來了:

鹹海下面本來就沉積了成千上萬年的鹽,一旦乾涸,湖底就成了鹽漠,給中亞帶來了專享版“鹽塵暴”,高濃度的“鹽塵”含有細小的鹽鹼與重金屬顆粒,具有很強的腐蝕性。落到植物上,會阻礙呼吸作用;落到地裡,就是鹽鹼化。

鹹海,成了貨真價實的“鹽海”

(圖:shutterstock)▼

對於人,吸入“鹽塵”會引發呼吸道疾病,還會致癌。導致周邊癌症發病率飆升,甚至把嬰兒死亡率推到了8.2%。

鹽塵如果被吹向遠方,還能化身融雪劑,加速天山和帕米爾高原的冰雪融化,間接加速全球變暖。

2020年春天,風吹過鹹海裸露的河牀形成了鹽塵

(圖:NASA)▼

隨着鹹海乾涸,周邊經濟也徹底崩潰,以前每年4萬噸的魚獲、星羅棋佈的漁港和加工廠已成廢墟。殘存的水族不過是涸轍之鮒,其他消失的動植物,更是難以計數。

面對這令人絕望的鹽漠,當地人幾乎只剩環境難民遠走他鄉一條路可走了。

海不再是海,家園也不再是從前的家園

(圖:shutterstock)▼

終於,環境崩潰傳導到了政治危機。

鹹海大部分所屬的“卡拉卡爾帕克斯坦自治共和國”,原本就是莫斯科爲了在中亞搞平衡術從哈薩克劃到烏茲別克的,當地在文化上更接近哈薩克人。

卡拉卡爾帕克斯坦自治共和國

橫跨烏茲別克斯坦西北部▼

如今南邊飽受環境崩潰之苦,而北邊修水壩保住了北鹹海,甚至還恢復了部分漁業。本就和烏茲別克人矛盾重重的卡拉卡爾帕克人,逐漸有了獨立的念頭,成爲塔什干的心腹大患。

2022年,烏茲別克斯坦政府意圖取消卡拉卡爾帕克斯坦的自治地位,當地立刻爆發大規模抗議。最後塔什干不得不妥協,並承諾加強鹹海的生態恢復工作。

但嘴上這麼說,實際上依然無解,水權就是利益,觸動利益可太難了。

鹹海帶來的問題依舊難以解決

(圖:reuters)▼

那有沒有一種辦法,既要又要,棉花照樣種,鹹海也救一救,有麼?

當年蘇聯人也想過這個問題,他們的看法是,有救!既然超級工程能榨乾鹹海,肯定也能把他奶回來!

蘇聯專家設想過一條宏偉的調水路線:在額爾齊斯河與託博爾河交匯處修水壩使其倒流,再修一條運河五級提水翻越圖爾蓋分水嶺,跨越上千公里注入錫爾河下游補充鹹海。

這個跨度相當於京杭大運河,看上去很離譜,但也是唯一真正開展過的鹹海拯救計劃,可惜1986年就被叫停了。

從西伯利亞調水畢竟太遠,人們打開地圖一看,旁邊不就有個大傢伙裡海麼,從裡海修運河甚至能直通大西洋,雙贏。

遠親不如近鄰嘛▼

只可惜烏茲別克斯坦不挨着裡海,而北邊已經保住了北鹹海,自然不想花這個錢,於是又黃了。

人們甚至還設想,繞過興都庫什山,從巴基斯坦的印度河引水,這個方案更加離譜,即使建成了,估計也會在沿途被吃幹榨盡。

何嘗不是一種南水北調▼

這些地理構想已經相當狂野,但是,還有高手。

1991年,莫斯科核能聯合研究所的專家提出可以在鹹海建核電站,用核能大規模抽取地下水灌入鹹海。根據計算,3-4年就能灌滿。加上一套海水淡化設備,順便把鹹海淡化了!

只可惜,蘇聯當年就解體了,中亞的超級工程時代,徹底結束。如今的斯坦國基本沿用以前的基建,新的跨國跨地域拯救鹹海計劃,基本都沒戲了。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人們發現地下水補給暫時穩住了西海的殘存湖面,加上倖存的北海,至少還吊着一口氣,而且可以吊很久。

但願,鹹海不會有徹底消失的一天

(圖:壹圖網)▼

從蘇聯時代到當下,鹹海作爲一隻巨大的環境牛馬,任人宰割,如今他終於再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只有每年數十萬噸的鹽塵被吹入大氣,將他的殘骸帶往遠方。

鹹海,只是20世紀以來最肉眼可見的環境崩潰事件,並非地球上唯一的悲劇。

*本文內容爲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