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瀾:對綜藝沒有鄙視鏈

“我對綜藝這件事不但沒有鄙視鏈,反而很感恩。《正大綜藝》是我看到這個世界的最初,是它開拓了我的人生視野和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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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

今年是楊瀾職業生涯的第三十一年,也是楊瀾作爲公衆人物的第三十一年。

如果說“三十而立”有怎樣的變化,更願嘗試表達自我,更渴求新鮮事物的輸入,幾乎是顯而易見的。近一年,楊瀾在《藍莓孵化營》選拔網絡達人,參與娛樂化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王牌對王牌》;上週日,她作爲“大魔王”首度“跨界”脫口秀,登上《聽姐說》的舞臺,談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職場歧視,呼籲男女一起休產假,金句頻出。她正在接納全新視角和渠道,瞭解年輕人的溝通方式,瞭解當下的時代和市場。

▲楊瀾

但這三十一年,在某種語境下似乎也是不變的。例如,楊瀾對文化類節目的支持與輸出,從《匠心傳奇》《探尋人工智能》到今年的《萬里走單騎》,始終未變;例如,她堅持對女性的表達和賦能,創立“天下女人研習社”APP。今年楊瀾還將創辦“梧桐計劃”,實實在在地致力於幫助女性企業家和創業者的成長。

作爲成長於電視黃金一代的媒體人,楊瀾篤定於她對大衆媒體的初心,“我相信好的內容生產者永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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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對立面並不是男性,而是過時的觀念

今年是楊瀾第二次在《乘風破浪的姐姐》舞臺見證女性涅槃,但對她而言,這一次似乎與去年略有不同。

第一季時,楊瀾對女性打破年齡禁忌的話題深感認同。她希望通過這樣的大衆傳播產品,讓社會對於性別的偏見,從默認變成公開且大方的討論。而今年,女性挑戰自我的勇氣,則讓她產生更爲直觀的共鳴。《乘風破浪的姐姐》第二季中,那英、楊鈺瑩、容祖兒等“姐姐”,已經是在各自領域功成名就的女性,但在40+、50+的年齡,仍敢於挑戰身體條件,不在意大衆的眼光和評價,從零學習唱跳、劈叉、踢腿。“今天的女性可以不再是一個小女人或女漢子,而是一個大女生。”

▲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

在楊瀾看來,無論通過讀書、旅行,還是像姐姐們一樣跨出舒適圈挑戰自我,“大女生”代表着女性也可以擁有更大的人生半徑,大氣面對競爭和得失勝負,“這樣一種氣度,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可以有的處世方式和姿態,我對這個特別認同。”

楊瀾對女性意識的關注無疑是超前的。

2005年,楊瀾推出電視脫口秀《天下女人》,邀請600餘位來自各個領域的男女嘉賓,探討都市女性情感、生活、職場等熱點主題。2014年,“天下女人國際論壇”創辦,更實在地致力於在職場和家庭中,爲女性提供更多機會和選擇。

這些關於女性的表達,曾在那個“女性覺醒”尚未成爲熱點話題的時代,遭受過不少非議,“這個社會就是有女人該有的位置,男人該有的位置,你現在做的是不是有點兒超前?”但楊瀾從不這樣認爲。直到2020年,《三十而已》《乘風破浪的姐姐》等掀起女性覺醒浪潮,楊瀾也絲毫不感到奇怪。

在她看來,這一代女性其實很早便對自我意識有着空前醒悟,只是隨着年齡步入30+,她們在逐漸成熟的過程中對於自己的社會地位、人生機會等,均具備了更敏銳的觀察,更大膽的表達。她們不再盲從或者滿足社會的常規期待,認爲女人就應該怎麼樣,反而有了主動選擇的勇氣。

令楊瀾感知最爲明顯的是,她過去接觸的一些女性,如果30歲還沒有結婚生孩子,就好像存在天然的壓力,一定要去解釋自己爲什麼“與衆不同”。楊瀾也曾多次在採訪中被問及,如今事業這麼忙,會不會覺得不值得,會愧對家庭,愧對孩子?但楊瀾的回答永遠是真誠且一致的,“我覺得很值得”。

在《聽姐說》的舞臺上,楊瀾也由自身經歷出發,從不同角度分析了社會對於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職場歧視。“我就不理解什麼叫‘女人樣’”“職業女性不應該因爲生產而被限制了生產力”,“只有在產假上當媽當爹一個樣,招聘的時候才招女招男一個樣”。楊瀾認爲,女性的對立面並不是男性,而是已經過時的觀念。

▲在上週末播出的《聽姐說》中,楊瀾從不同角度分析了社會對於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職場歧視。

“其實隨着女性意識覺醒,我們發現,不論是男人、女人,都有難以平衡的困境,這是時代的工作節奏和生活方式帶給每一個人的困境,不只屬於女性。所以現在女性們會說,我爲什麼要向你解釋?這就是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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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二三十年,文化藝術或將迎來複興

從《乘風破浪的姐姐》《聽姐說》,到《王牌對王牌》《萬里走單騎》,楊瀾在百忙中選擇的綜藝節目,似乎都有一種特別的表達,與時代貼近又疏離。

以《萬里走單騎》舉例,這檔通過行走體驗,揭秘中國世界遺產背後故事的文化綜藝,對楊瀾而言是一次熟悉的嘗試。在這檔節目中,她跟隨故宮“看門人”單霽翔,與世界遺產當地的人文學者、挖掘者、保護者同行、對談。

▲楊瀾跟隨故宮“看門人”單霽翔一同《萬里走單騎》。

此前,楊瀾曾製作《匠心傳奇》等文化綜藝以及《探尋人工智能》的科技類紀錄片,然而在此次採訪中,她依舊興奮地侃侃而談在《萬里走單騎》途中的所見所聞,“在安徽的宏村,我們看到的是延續數百年的水利系統,能夠抗旱排澇,還營造了當地氣候”;“這個系統是女性主導設計的,在重男輕女的時代,她的肖像都可以進宗祠”……

楊瀾對這類與市場疏離的文化節目,始終懷有長遠的眼光與熱情。

近些年,她曾在多處引用法國作家伊波利特·丹納的著作《藝術哲學》裡的一段內容——當年丹納從佛羅倫薩、威尼斯,到荷蘭畫派、印象畫派,他認爲,當一個地區的經濟持續繁榮三十年之後,便會出現一些有識之士助力藝術的發展,於是形成文藝復興。而中國改革開放四十餘年,楊瀾認爲,現在恰恰是到了這樣一個時候。“我們對自己的文化有着重新發現的好奇和興趣,特別是從年輕人對國風的追捧,可以看到我們是需要文化根基的,但同時它又用一種新鮮的方式重新生長出來,比如說和時尚、居家、建築村落、城市規劃、互聯網等的結合。”

今年元旦,楊瀾和團隊在江西南昌出品的實景演出《尋夢滕王閣》中,嘗試以故事串聯起中國上下一千多年的歷史,並用七重夢境的方式講述樑思成、王勃、王安石、蘇軾、文天祥、辛棄疾、湯顯祖、王陽明等大家的故事。在楊瀾看來,如果回到十年前,觀衆對類似的活動還是會在意,哪些明星來,有怎樣炫酷的特效;但如今,他們更多是爲“文化內涵”買單。很多當地的老百姓都頂着嚴寒,披着大衣,看完整場演出。在楊瀾看來,或許未來二三十年就是中國的一次文化藝術的復興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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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綜藝》是我看到這個世界的最初

楊瀾也在試圖接納娛樂化的市場,走近當下正在做綜藝的年輕人。例如不久前,她與老友倪萍、馬東、張紹剛參與了週五檔娛樂綜藝《王牌對王牌》的錄製。於她而言,這次“挑戰”其實有懷舊和展望兩層含義。

1990年,22歲的楊瀾從北京外國語大學畢業,併成爲央視《正大綜藝》節目主持人。這檔節目是中國第一代綜藝節目。雖然後來楊瀾轉型從事了偏專題和新聞性質的節目,但她認爲,“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於自己而言,從不是簡單的一句口號。在其三十一年的職業生涯中,她去過五十個國家和地區,閱讀過一兩千本書籍,與上千來自天南海北的人進行深度訪談。“我對綜藝這件事不但沒有鄙視鏈,反而很感恩。《正大綜藝》是我看到這個世界的最初,是它開拓了我的人生視野和維度。”

▲楊瀾與張紹剛等人蔘加《王牌對王牌》,現場展示主持功力。

而在《王牌對王牌》上,楊瀾挑戰了“傳聲筒”等各類棚內遊戲,偶爾也和沈騰、賈玲一同甩起“包袱”。雖然她從未嘗試過這類新鮮事物,有時候也總摸不着頭腦,但在與這撥兒綜藝年輕人對話的過程中,楊瀾深深感受到後浪的拼勁和才華。“像賈玲、沈騰,他們過去是喜劇人,但對於如何接話、如何營造衝突懸念,把自己的姿態放低讓觀衆哈哈大笑,其實這背後都是由專業素質體現的,不是說誰口才好,就能把這個節目主持好。”

但楊瀾對於當下的綜藝市場,仍有自己的擔心與思考。在她看來,自己經歷的中國電視黃金三十年,早已成爲歷史。上世紀九十年代,社會風氣剛剛開始開放,全國只有五六個全國性的頻道,《正大綜藝》的收視率能夠達到20%甚至30%,如此空前聚焦的改革開放時期,令當時的年輕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頭一份”。楊瀾成爲第一個非播音主持專業的大學生主持了央視綜藝,參與了第一檔允許主持人寫稿發揮的節目,創辦了第一個中國電視高端訪談節目《楊瀾工作室》(後改名爲《楊瀾訪談錄》)……“那是一個好像你總覺得,可以去開創一些什麼的時代,是一個特別令人激動的時代。”

▲楊瀾與趙忠祥一同主持《正大綜藝》。

但2010年以後,電視生態中的媒體投放量明顯放緩,各大地方電視臺大多處於虧損狀態,而電視行業的年輕人才也逐漸被互聯網分流。過去,一檔節目播出就算結束了,但如今還要關注觀衆反饋、與觀衆互動、通過直播等方式不斷黏合觀衆,並想盡各種辦法與商業傳播結合。

在如此信息爆炸的融媒體時代,如果說能與年輕綜藝人分享怎樣的經驗,楊瀾認爲,他們更需要保有個性和差異化,同時堅持一個好的內容生產者對自我的要求。“電視賦予我的職業素養,如今依然在發揮作用。比如在這個真假難辨的時代,我們還是會探究信息來源的真實性、可靠性;還是會做專業的信息的收集整理,再創造和表達。我相信好的內容生產者,永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值班編輯 花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