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狂悅》《捍衛任務4》讓我想起《董夫人》（周天瑋）

《董夫人》導演唐書璇在洛杉磯的近照（圖/作者周天瑋提供）

電影《John Wick：Chapter 4》在美國首映當天我便特別抽空去看，現場的觀衆極爲入戲，爲約翰威克的生死寄予深情。片長169分鐘，幾盡武藝百家，成一片之奇。巴黎凱旋門的打鬥場景特別精彩，加上片尾展開的最後一役，雙雙都是創意經典，我就不劇透了。

《John Wick》系列是本世紀到目前爲止好萊塢西方現代武俠片系列的最高成就（如果不計入科幻片），這部新派黑色電影，在創意極爲突出的暴力美學元素之外，它的綜合藝術貢獻一概十分可觀。它善於運用都市建築、美術雕刻和服裝設計，賦予史詩和品味氛圍。至於系列靈魂基努李維，主角的造型、風格、詮釋和演技，更是獨一無二，無法替代。

基努李維這位東西方混血奇才，一再擔綱完成賣座系列，影壇幾人能夠？與籃球巨星喬丹相互可比。事實上，在系列製作前期的人物塑造過程中，李維就親自參與，把這個原本爲克林伊斯威特和哈里森福特打造的人物大幅度年輕化，變成了他的專屬系列，而成果斐然。

片名，在臺灣叫捍衛任務，在香港叫殺神，在大陸叫疾速追殺。各取一個角度，都不大理想。

重點是，他擅殺而非嗜殺，封劍收山之後，被迫重出江湖，情非得已。故事的黑色魅力和能量之源，在於他的幽怨鬱結，痛不欲生；也在於他是獨行俠客，步入復仇自衛的不歸路，而絕非一心要做祭壇上的殺神。

叫他做殺神，旨趣偏差。他不屑於做死神、做殺手；透過對白，說明了。

捍衛任務，任務兩個字更把電影主題窄化，雖然譯名勉強掌握到他出於自保自衛。

至於疾速追殺，僅僅得其動作和節奏表象。

這些片名，都是跟着一時一地的市場文化走向而決定的。

看完JW1-4，意外讓我聯想到1968年的《董夫人》。我的這個偶合思緒，將西方現代武俠片和東方古裝藝術片扯到了一起，有着幾分奇特。

《董夫人》對女性心理描繪深刻，曾獲得過金馬獎最富創意特別獎、最佳女主角、最佳攝影獎和最佳美術設計獎。去年11月洛杉磯影劇學院美術館，影展專場介紹過這部片子，我才得緣一睹。

《董夫人》當初是由剛出南加大電影學院校門的香港才女唐書璇所自編自導的作品。唐書璇是民國人物唐繼堯的孫女，後來2012年在洛杉磯又推出過百老匯型舞臺劇《I，Ching》，是一部描寫江青與毛澤東的政治諷刺喜劇，效果全場笑翻，慧黠機智百出。大膽創意，意味深長，能令人絕倒。

《董夫人》的序幕，由霧茫茫的羣山跟着馬蹄聲由遠而近帶入。故事展開之後，隨着人間的緣遇、喜樂、得失、抉擇、離別與孤悲而演繹人生。故事結尾，再經由村落響亮的爆竹聲，人間隨着層層疊疊幽悠淡漠的山霧而消逝。

文明之田園可以生你，文明之機制也可以滅你，古往今來皆如此，黑白明暗兩個體系下的俠客和董夫人都不能例外。英國當紅的《皇冠》影集，即便是講現代王室，依然如故。哈瑞與梅根的生活連續劇，是現實寫照。

法國哲學家盧梭生平與《董夫人》故事背景，一東一西，大約同一個時代。盧梭說的精闢。他的名言：「人生而自由，卻無往而不在枷鎖之中。」又接着說：「自以爲其他一切人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隸。」

這話說得真切！天差地別的，是現在終於弄出了一套辦法，讓人在枷鎖之中不但還能設法過得下去，且有着幾絲歡快。那一套辦法，產出的名字叫做餘裕和人權。有了他們，人人也可以不用再拼死拼活，爭取做一切的主人，就做自己的主人便好。

飲食男女，如果自己做了主人，便能勝過董夫人和約翰威克！

（作者爲美國律師、專欄作家和文化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