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的錢都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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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杯天上水
前段時間,天涯論壇關閉掀起了一波回憶殺,其中被網友們扒出的兩個帖子最熱門,一個是KK大神在2010年對於中國房價的觀點集合,另一個是一篇叫做《中國樓市的13個必經之路》的文章。
KK的合集裡有兩篇文章很有意思。一篇是講中國哪朝哪代買房最容易,南北朝最不靠譜,普通居民收入只有幾千,房價則幾百萬;唐宋更不說了,除了權貴,只有大文豪和大老闆才能整個別墅。
明代買房也不容易。《金瓶梅》第五十六回,西門慶的結義兄弟要買個一室一廳一廚帶商鋪的小戶型,也得三四千多兩銀子。而清河縣縣令,從七品國家公務員,如果不貪污:
需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攢夠房錢。
到了嘉靖年間,大家更是紛紛打腫臉充胖子,浙江人的房子必須帶客廳,江西人的房子要帶獸頭,江蘇人的房子必須擺上時尚傢俱和精美古玩。明朝中葉,北京的地皮已漲到每畝紋銀兩千兩,折成人民幣也有好幾十萬。財哥想了想:
這是說的古代嗎?
KK的另一篇話題則稍顯沉重,他的結論是,因爲體制內的人有多種福利,即便最底層員工也可以搞套公租房,那麼高房價的受害者就只剩:
體制外的都市中下層羣衆。
甚至,遠不如交通便利地區的農民。
如果說KK的預測還顯得年代久遠,那麼2016年的《中國樓市的13個必經之路》神貼則把現在的事說得更清楚。
過去幾年的事都應驗了,現在走到了第九到十三步,比如高位接盤或投資客無法套現,土地財政轉型,開徵房產稅套死有幾套房子的散戶,驅趕剩餘資金重新進入實業保就業,人民幣國際化。
2023年,一切都在或將要發生。
疫情放開之後的前4個月,央媽不停放水,但中國經濟就是不怎麼給力。M2持續穩定在兩位數增長,但GDP增速一直在個位數,並且在4月出現明顯放緩。CPI和PPI都處於低位,剔除基數影響,前者在4月轉爲-0.2%,後者則連續8個月爲負。
錢都去哪裡了?
雲南大局面亦如此:民企投資的積極性不高,大量信貸資源投放到國有部門,還本付息的資金比例在擴大。
最終是什麼結果,都需要時間來解決。今年高考作文全國甲卷的題目也很應景,叫做人們因技術發展得以更好地掌控時間,但也有人因此成了時間的僕人。這句話引發你怎樣的聯想與思考?
有網友作答:我也想做時間的主人:
但我不是羅志祥。
1
銀行的確在放水。
人民銀行昆明中心支行的數據顯示,4月末,雲南省全金融機構人民幣各項貸款餘額43854.57億元,同比增長10.07%,但其中企(事)業單位貸款餘額爲29375.53億元:
佔比近7成。
從貸款結構看,中長期貸款增速比上月末上升,短期貸款增速、票據融資增速則下降。其中中長期貸款餘額又佔大頭,爲21299.24億元,而短期貸款爲4551.48億元,前者是後者的近5倍。
財哥問了好幾位銀行和企業的朋友,都一個結論:貸款主要流向了央國企。這裡面又多以項目貸款爲主,比如政府、國企或者一些大企業立項後產生的資金需求。
和不少雲南國企打交道的張揚告訴我,銀行不僅搶着給這些企業貸款,利率還低:
年利率在3.7%和3.8%。
這個利率並不能讓銀行賺什麼錢,但還是讓他們趨之若鶩,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雖然貸款利率低,但如果能把企業的理財代發、金融市場交易等業務接過來,綜合收益不低。
二是都是國資,都是一家人。國有資產的第一目的是保值增值,只要守住保值這個底線,就沒人會追究責任。何況,如果出現問題,地方財政也會買單,就算今年困難點,反正遲早都得還:
而且銀行還有利息算。
在具體的貸款用途上,又凸顯出幾個特徵。
第一是流向較爲優質的政府平臺公司,這涉及到雲南國企改革大方向。
張揚告訴財哥,現在雲南國企改革的大思路就是推動優質的平臺公司和省屬國企上市,目的是把資產做大,負債率自然就降下來了。而且上市實現直接融資後,最大的好處之一是融來的錢沒有任何成本。
張揚說,這種通過平臺公司上市去融資的操作:
可以一箭好幾雕。
當然,能夠實現上市的畢竟是少數資產優質的國企,但這有利於擴大雲南國企的直接融資比例,不再只靠貸款、發債、擔保這些方式去借錢。他說,目前不少州市都在力推這類計劃。
第二是流向工業和固定投資,尤其是新能源項目,這個趨勢從財哥之前的文章裡也能看得出來。這裡主要說工業,固定投資是每年的固定節目,就不再多說。
張揚告訴我,由於房地產貸款受限,那麼國家就硬性要求各大銀行尤其是國有銀行增加製造業貸款佔比。從結果來看,製造業貸款也的確增加了很多,雖然社融數據總體在下降,但裡面的結構變化很大——從房地產裡騰出來的指標,流向了製造業:
反而更健康了,不像原來。
但這裡有個問題:製造業企業裡面,大量都是民營企業。
而民企要從銀行貸款太難,除非有固定資產,尤其是土地,連設備這些想抵押貸款都基本上不被接受,但:
好多民企沒有土地。
當然,也有些政策性銀行有支持製造業中長期貸款的特殊政策,但都是流向了比較優質的頭部企業,和省裡面認定的一些“專精特新”企業。問題是,這些企業它本身就很賺錢:
不需要銀行貸款。
還是那句話,銀行只會錦上添花,不會雪中送炭。
既然民企難貸款,那就催生了手握大量剩餘資金的央國企的轉貸行爲,也就是所謂的影子銀行。搞投融資的李爲做了一個粗略的估算,他覺得市場上的錢,可能至少三分之一,是通過央國企的渠道出去的,各行各業都有,製造業和基建是其中比較大的去處。
李爲最近在“反其道而行”,幫手裡有錢的客戶尋找可以做的地產項目。他告訴財哥,客戶的判斷是地產現在就處於底部,是不是絕對底部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裡大把資金得有個去處,只要風控好、項目資質還不錯,精選一兩個:
爲什麼不整呢?
《置身事內》這本書裡提到一個觀點:爲什麼經濟衰退對平民的影響更大,因爲負債逼得你需要把資產低價處理,但富人不受影響,反而是收購窮人資產的好時候。等到經濟恢復,富人又搭了一波資產增值的便車。這樣一來,貧富差距又拉大了。
很不幸,財哥就是pin民,還是貧窮的貧。
2
資金空轉和還本付息,是銀行貸款的另外兩個走向。
首先從M2的增量看,2022年至2023年一季度末,M2餘額增加42.6萬億元,超過2020年至2021年兩年間的39.6萬億。與此同時,M1增速卻持續在低位徘徊,顯示實體經濟仍不夠活躍,貨幣投放的撬動效應偏弱。
資金空轉、沉澱在銀行體系並非什麼秘密,每年都有,只是程度不同。其中,能夠輕易拿到貸款的央國企是主角,模式很簡單:左手拿價格很低的貸款,右手放給另一家銀行做收益更高的理財或者存單:
這也是完全合規的。
看看雲南這邊,截至4月末,非銀企業存款餘額1618.09億元,同比上升61.62%。
財哥想重點說的是還本付息,無論是政府平臺公司,還是企業,都在幹這件事,這直接導致貨幣政策驅動經濟增長的效果下降。
據財新報道,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NIFD)主任張曉晶表示,2012年以來,中國每年的利息支付均超過當年增量GDP。根據他的測算,2015年以後,在政府去槓桿的政策導向下,利息支付與增量GDP之比有所下降;但到2019年再次上升,2020年受新冠疫情衝擊,這一比例一度接近400%。
這意思就是,利息負擔很重,導致相當部分新增債務:
用於償付利息,不能形成新增投資。
雲南這邊不說太多,就舉一兩個例子吧。
趙輝最近剛從縣裡回到昆明,談到這個話題,他覺得縣級政府真不容易。比如某縣想建個更大一點的給公務員培訓的場所,因爲財政撥不出錢來,爲了從銀行貸款,也是費盡心機,擔此重任的還是當地平臺公司。
平臺公司需要在項目的收益上進行一番包裝,至少在銀行那邊邏輯要講得通,比如該場所食堂要對外營業、每年收培訓費多少等等。
趙輝說,基本上負債率較高的地方,都在想辦法融資,錢到位後第一件事就是用於還債,因爲一旦違約:
就涉及到帽子。
除了以城投公司爲代表的地方債務,作爲雲南經濟活動主體之一的工業企業也揹負着巨大的債務壓力。
據華經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雲南省工業企業單位有4918個,同比增加373個,但企業平均用工人數爲76.1萬人,同比減少了1.5萬人。
值得注意的是下面兩個數據:
一是負債總額爲15146.8億元,同比增加3.4%:
佔資產比重的55.66%。
二是應收賬款爲2462.8億元,同比增長8.3%;存貨爲2734.8億元,同比增長1.9%。
但另一方面,營收和利潤都是下降的,特別是利潤同比下降了7.2%。
全國的情況也不好。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年4月末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應收賬款21.94萬億元,僅低於2022年11月,爲歷史次高,同比增12.6%;應收賬款平均回收期爲63.1天,同比增加6.4天,僅低於2020年2月末和2023年2月末。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負重前行的企業若能貸到款,哪裡還敢大幅投資。
就連某日報印刷廠的一位朋友都告訴我,已經兩個月沒發工資了,聽說集團剛貸下來的款:
就拿去還了之前的貸款。
菲茨傑拉德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書結尾處寫下了這樣的話:
我們奮力搏擊,逆水行舟,不停倒退,回到過去。
3
相對於政府和央國企,要取一杯天上的水,民企則更難。
從全國數據來看,近一年內,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增速一路走低。今年前4個月,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速僅有0.4%,遠低於同期國有控股投資9.4%的增速。這說明:
民企信心仍然不足。
楊志最近調研了身邊不少民企,大家都不敢動或大動。一位老總告訴他,前兩年找朋友融資,大家拼拼湊湊,每家四五十萬很快就到位。但從去年開始,他突然意識到:
身邊的人都沒錢了。
有點錢的也不多,然後回款又回不來,從銀行貸款更是別想,這樣一來,他和他周圍的人都不敢投資。而且還有金稅四的問題,做企業的風險越來越大。
因此,就出現了一個冰火兩重天的現象:大量資金涌入國有部門,對GDP增長貢獻超過六成的民企能獲得的融資並不多。
民企沒錢,就會影響就業,進一步的後果就是:
個人想着辦法減少負債。
這方面不用太多數據來說明,這是每天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事。
數據顯示,雲南一季度個人房貸餘額7044.30億元,同比增長1.15%,時隔32個月後首次環比回升。這和春節前後那波樓市小陽春密切相關。
但在4月末,用於消費的住戶貸款餘額9905.54億元(佔住戶部門貸款的68.61%),同比增長4.58%;用於經營的貸款餘額4532.57億元(佔31.39%),同比增長19.68%。
相比之下,消費貸款和房貸雖然正增長,但增速遠不及經營性貸款,在中長期貸款佔比下降的前提下,信貸結構長轉短:
這是提前還貸的典型特徵。
換句話說,不少人用經營性貸款,來置換此前利率較高的房貸。因爲房子是中國老百姓最主要的資產,房貸也是最主要負債。
而且從疫情至今,許多中低收入人羣的收入分配狀況惡化,而他們又是啓動消費最爲核心的載體。加之各行業所形成的降價潮和降薪潮,會進一步打擊人們對於經濟復甦的信心。
今年一季度,國家統計局雲南調查總隊發佈數據,雲南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7119元,比上年同期名義增長4.5%,扣除價格因素後,實際增長3.1%。雖然低於同期GDP4.8%的增速,但財哥看了還是很納悶:
難道被降薪的只有我?
(文中所涉人物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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