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精選》一塊石頭上的修爲

一塊石頭上的修爲。(圖/讀者雜誌提供)

「教授,您有心事?」秦子小聲地問。

荒白教授說:「沒有,爲什麼這麼問?」

秦子站到教授身邊,瞥了一眼展櫃,說:「國家博物館這麼大,可您在這個展櫃前站了5分鐘。這個展櫃裡除了幾塊原始人用過的石頭,啥都沒有,我看您是在這兒假裝看文物,其實就是心裡有事。」

教授依然盯着面前的幾塊石頭,說:「這個展櫃裡除了石頭,還有很多東西,只是你沒看到。」

秦子聽罷,彎下腰仔細觀察了一番,又回頭看教授,問:「展櫃裡除了石頭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看見。」

「可我看見了,展櫃裡除了石頭,還有史前人類的心智演化進程。」

「啊?您爲什麼這麼說?」

「在舊石器時代,史前人類因爲神經系統的發育水平不同,其打製的石器在結構上也不一樣。最原始的一類叫奧杜威石器,這種石器幾乎看不出結構設計,造型比較隨意。而到了稍微晚近的直立人階段,人類又打製出阿舍利石器,其中包括一種有着對稱結構的手斧,這說明那個時期的古人類已經有了基本的規畫能力,手眼協調性也發展到一個新層次。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直立人的腦部演化和語言發展可能存在間接聯繫,人類的精神世界就這樣漸漸地走向成熟。這些都是我在觀察展櫃中的石器時想到的。」

秦子聽完,看了看展櫃,又看了看教授,問道:「那您從這些石頭上還看出其他東西了嗎?」

教授推了一下眼鏡,說:「當然。比如,一種石器工藝的擴散往往是因爲其製作者的遷徙。你看這些文物展牌上寫的出土資訊,在腦海中繪製一幅地圖後就不難發現,阿舍利手斧在非洲出現後又逐漸傳播到地中海東部乃至歐洲。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石頭身上隱藏的是原始人類走向世界的恢宏篇章,它們是人類走出非洲的證據。」

秦子聽罷,沉默片刻,說:「那您還看出什麼來了?」

「我還看到地球氣候的變化。」教授皺起眉頭,「你看,這些石器是不是有大有小,有的圓鈍,有的尖銳?」

秦子觀察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是啊,但是這和氣候有什麼關係?」

教授雙手插兜,說:「工具的結構體現其目的。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如果一個地區的氣候變得潮溼溫暖,那麼森林植被就會趨向繁密,原始人就樂於使用大而圓鈍的石器,方便刨挖和捶打植物的根塊、果實。而當乾燥寒冷的氣候襲來時,環境就會向草原過渡,原始人就會更多地處理一些動物,扒皮、挑筋、切肉時,細而尖利的石器自然更好使。所以,你仔細看展牌上這些石器的定年資訊,在某個遺址中,大小、結構不同的石器在年代上的順序也暗示着當地氣候的變化,這和其他領域的研究成果又是相互印證的。」

秦子幾乎被教授說得愣住了:「幾塊石頭而已,就能有這麼多的學問?」

「不,談不上多,因爲我剛纔只說了相關學科的一小部分。其實,展櫃裡的這些石頭比我更適合做你的老師,因爲它們告訴你一個道理:人們能從一個物件上看出什麼,並不在於物件本身,而在於觀察者自身的修爲。」教授說。

(小雙/摘自中信出版集團《教授與年輕人》一書,圖/劉宏)

本文作者:河森堡

(本文摘自《讀者雜誌1月號》)

《讀者雜誌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