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本土 學學林惺嶽

(圖/本報系資料照)

畫家林惺嶽上月過世,正如同這一世代文化人的退出舞臺般,他的辭世也缺乏相應的報導。

所謂相應,是在本土繪畫的理論與實踐上,林惺嶽都有其代表性,他的畫從超現實、魔幻寫實,最終歸於本土,對許多一心追求前衛者來說像是倒退,卻是他生命的迴歸,他的大幅畫作如溪石系列,既寫實又充滿奇幻光影,讓人不自覺地對山川、對本土的美麗,有種靜謐的敬畏,也因此他畫鮭魚返鄉,也就不僅僅是個遊子倦遊的返家,而是因爲本土不僅有着他活過、看過的事物,更是他一生「思考」的對象。

正因如此,畫作外,林惺嶽的論述在畫壇諸人中乃極爲豐富,而其批判性、反思性也成爲他生命中的印記,尤其可貴的是,他觀照本土、關心本土,但也從不自困於本土。

能觀照關心,卻又不自困,使他不僅投入心血寫下《臺灣美術風雲40年》,還出了《中國油畫百年史》的重頭著作。

一個本土情懷與意味十足的畫家,寫下《中國油畫百年史》,能不奇怪?事情的緣起,因林惺嶽到大陸參加研討會,發覺主辦單位及以他爲研究對象的學子,對他的生平、畫作,乃至臺灣的美術界,認知的深入令他驚訝不已,於是在「他們如此瞭解我們,我們又豈能對他們無知」這「知己知彼」的心理驅使下,乃寫就了《中國油畫百年史》一書。

一個臺灣人寫這議題,原就會有與大陸人不一樣的視角,何況林惺嶽!所以他在書中,跳出狹義的美術界,直接找到背後的演變力量─革命,這革命的規模,在思想與策略的一再修改中,趨於擴大,終至席捲一切,藝術家則在此狂潮中隨波逐流,以此,中國油畫乃一直是寫實主義的天下,而決定這股狂潮最大的力量則來自毛澤東。

回到大歷史,美術的處境與發展也就一目瞭然,他的直言及大量證據也讓大陸美術界吃驚,有人更因此理解到臺灣同行的視角對中國美術可以起怎樣的作用。

這樣的情形,林惺嶽是代表案例,其實許多臺灣文化人到大陸相關領域交流時,都發覺到他們對臺灣同行的專業瞭解遠比我們想像的還多得多。但相對的,我們對他們的研究常就浮淺許多。

所謂「知己知彼」,林惺嶽的作爲對習以本土自豪者原該有一定的警醒作用,可惜並不如此!

談林惺嶽關懷本土、卻又不以本土爲最高意識形態的態度,可以在另一件事上得到更貼切人情的印證。

2018年,高雄市立美術館舉辦了《林惺嶽:大自然奇幻的光影》的畫展,開幕時蔡英文也到場致意了,但林惺嶽致詞時,卻邀請了開幕式真正唯一的貴賓─余光中的夫人範我存上臺,然後娓娓道出了自己年輕時一度徬徨到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時,卻在西門町遇到了余光中,餘關懷勉勵的一段話,讓他重新站起來的往事,幾十年來他念念不忘,所以要趁大展之際,對餘及夫人表達最深的謝意。

謝意的表達看似自然,但余光中逝世,總統府以當年餘之一篇文章而無視於他幾十年來的詩作,吝於表達遺憾,林惺嶽又豈會不知!但無畏於此,在重要的畫展致謝自己的恩人早已超越了狹隘的政治立場。

談本土之關愛,誰又能非議林惺嶽?但真關愛本土,就須學學林惺嶽,以更大的心胸看待歷史,用更深的情分回顧歷史,臺灣能如此,不僅自身能彼此包容,對大陸的發展也就能有「共情的瞭解」,而臺灣這樣的人多了,以兩岸之互動,大陸對臺灣也勢必會有相應的「瞭解」,以此,也就能不自困、能不被困,更好的未來也纔可期。(作者爲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