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爲什麼滿滿的不適感？
《這個殺手不太冷》近日在中國重映了，我不打算去看了。
十年前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現在再看《這個殺手不太冷》滿滿的不適感。
上半年，《這個殺手不太冷》這部電影在網上引起了爭議。爭議的點在於它涉嫌抄襲1980年上映的電影《女煞葛洛莉》。
如果，你看過《女煞葛洛莉》這部電影，就能明白這種懷疑是合理的。
兩部電影在故事背景、結構、內容上重合度都非常高。
兩部電影都是發生在巴黎，都是小孩的父母遭到黑幫滅門後，一個殺手帶着一個小孩逃亡的故事。只不過《這個殺手不太冷》是“大叔和蘿莉”的組合，《女煞葛洛莉》是“阿姨和正太”的組合。
如果《這個殺手不太冷》製片方沒有購買版權，說它抄襲也並不冤枉。
可是問題的根源不在這，抄襲只是一個導火索。
大家最後是把憤怒的火對準了導演呂克·貝松本人以及《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戀童問題。
爲什麼過了30年，纔想起批判《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戀童問題？這是因爲看這部電影的觀衆女性意識覺醒了。
沒錯，這裡指代的是女性觀衆。因爲只有女人才能切身體會到這個世界的“男性凝視”，以及在這種凝視下的生存處境和生存狀態。
而女性意識覺醒並不是女人天生就有的一種能力，它是在擁有一定的生命經驗和人生智慧之後纔會發生的事件。
作爲女權主義的奠基人——波伏娃，也是在40歲之後才寫出了《第二性》這本書。
儘管在中國，八、九十年代就有戴錦華這樣的學者研究女性主義，但是大家普遍性的接觸到女性主義還是最近十年的事。最大的因素就是得益於“Metoo”運動的影響。
因爲事無鉅細的呈現女孩成長過程的熱播美劇《我的天才女友》是在“Metoo”運動之後纔開播的。備受東亞女孩子推崇的女權主義作者上野千鶴子，也是“Metoo”之後她的作品纔在中國廣泛傳播起來的。
女性意識的覺醒，必然會對“男性凝視”進行審視和批判。
同樣是成年殺手和孩子的組合，在電影《女煞葛洛莉》中就是長輩和孩子之間的正常感情，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就成了中年大叔和12歲的未成年女孩之間的愛情。
這裡面有無可爭辯的戀童問題。
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中多處細節可以證明這一點。
首先電影從娜塔莉·波特曼扮演的瑪蒂娜的外形上，就進行了“性指向”的改造：超短褲、露肚臍的上衣、酷酷的項圈，整個穿着打扮都通向“性感化”、“成人化”。甚至後來，她的穿搭成爲一種流行時尚風格。
其次，從瑪蒂娜的人物性格上，也有把她塑造成一個“壞女孩”,比如她吸菸喝酒輟學，說髒話，談論性話題，主動表達對殺手裡昂的愛。
電影極力把瑪蒂娜“早熟化”的同時，卻把殺手裡昂極力的“孩子化”。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使得兩者的愛情更加合理化，而把瑪蒂娜設爲這場愛情的主動者，是爲了逃避明目張膽的戀童嫌疑，向觀衆說明“看吧，是這個12歲的女孩先愛上我的”。
這一點，不得不說導演呂克·貝鬆深得納博科夫的精髓。
在小說《洛麗塔》中，納博科夫就把12歲的洛寫成一個“壞女孩”，把40多歲的亨利寫成一個苦練洛的深情者。實際上卻是一箇中年男人對一個未成年女孩的自作多情的意淫。
呂克·貝鬆不僅把這套精髓用在了影視創作上，也用在了現實生活中。
比如他和15歲的未成年少女同居，並致其後者16歲懷孕生下孩子。
後來，又多次傳出呂克·貝鬆利用導演之權性騷擾年輕女孩的事件。
最後，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中，從一開始瑪蒂娜表示愛上了里昂，里昂居然明確表示拒絕，最後反而還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他唯一拒絕的就是和瑪蒂娜發生性關係，但兩人最終還是肌膚相貼的睡在了一張牀上。對於這一點，的確讓人感到不適。
最令人不適的是那些調情的語調，親吻的畫面，雖然最終沒有吻成，但是那些曖昧的鏡頭已經傳達出了一切。
對比電影《女煞葛洛莉》，整部電影從來都沒有任何成年人和未成年談戀愛和性指向的表達。
當小正太對殺手葛洛莉說“我好像愛上了你”，葛洛莉像聽笑話一樣，反問小男孩“哼，你對愛情知道多少”。而小男孩一眼懵懂的模樣，一看他就是在說大人話。
後來他說“葛洛莉，你就是我全部的家人，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女友”。
這也說明這個小男孩根本不懂愛情，也不想談戀愛。他失去了家人，只想把葛洛莉當做唯一的家人，和保護者。而他清楚葛洛莉沒有義務這麼做，所以，他說葛洛莉是他的女朋友，他想這樣葛洛莉就沒有理由拋棄他了。
在和葛洛莉的相處過程中，小男孩感受到她的溫暖和照顧，他再次模仿男人的口氣對葛洛莉表達愛的時候，葛洛莉一腳把他踹到了牀底下。
這樣的處理不僅增加了喜劇效果，又有一種成年人對小孩子學說“大人話”的調侃和戲謔。
總是，《女煞葛洛莉》就是一部成年殺手和小男孩之間正常感情故事。
這部電影的缺點是故事簡單，人物之間的感情沒有昇華，但這部電影的好處恰恰也在於它沒有把故事昇華。
從商業角度上來說，《這個殺手不太冷》整個故事更精緻，敘事更絲滑，觀感度更佳，甚至主題更深刻。最後，呂克·貝鬆甚至把這段不正常的戀愛關係上升到兩個孤獨的靈魂生死相依的程度，這樣當然更容易打動人。
可是，當你清楚這場跨越年齡的愛戀是建立在一場權力不對等的“男性凝視”之上的，你就不會感到感人了，而是感到不適和噁心。
就比如13歲的娜塔莉·波特曼在拍完《這個殺手不太冷》時，懷着期待打開粉絲的來信時，看到的是卻是一個30多歲的男人對她明目張膽的強姦意淫。本地的電視臺，甚至倒計時她何時18歲，可以和她合法發生性關係。而在這部電影的劇照下面，隨時可以看到觀衆對她的身材點評。
關鍵是，這樣的性騷擾和意淫不僅發生在公衆人物身上，更多的發生在普通女孩子身上。
去年，幾個女性在社交平臺上做了一個實驗，分別扮演30多歲的富婆和拽姐、20多歲的鄰家女孩、14歲的女孩子，結果14歲的女孩受到最多的性騷擾，7天就被500個人性騷擾。這500個人中，幾乎全是30—50多歲的大叔。
這也說明爲什麼近幾年，大家反感“大叔＋蘿莉”這樣的戀愛組合。
因爲現實中的很多“大叔”，是一個令你生理性反胃，油膩猥瑣的危險人羣。
“大叔+蘿莉”這樣的戀愛組合本來就是畸形的，它利用兩者之間在權力、年齡、力量、經濟能力、性經驗等方面的差異，把男人塑造成女孩的拯救者和保護神，目的是爲了讓年輕女孩仰慕男人，依附男人，鞏固男權世界“男性中心主義”敘事的基石。
女性意識的覺醒，就是要打破這種“男性中心主義”敘事。
所以，對《這個殺手不太冷》這部電影的質疑，並不是一場遲來的挖墳鞭屍，而是一場關於“男性凝視”的審視和自我成長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