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億柔宇，離奇破產之謎

2019年毫無疑問是柔宇科技的高光時刻。次年，柔宇科技IPO宣告失敗後資金鍊開始趨緊。2021年又傳出欠薪傳聞。自此以後，柔宇科技光速墜落，走向破產。

文｜李 健

從一成立就不斷創造紀錄的柔宇科技，2014年研發出瞭如紙片般輕薄柔軟、可反覆摺疊的屏幕。

很快，柔宇科技建立起了全球首條全柔性顯示屏的規模化產線，取得了領先三星的成績，並被視爲國產面板之光、全球柔性科技行業的領航者，估值一度超過500億元，創始人劉自鴻也一度登上福布斯億萬富豪榜榜單。

但就是這樣一家風光無限的硬核科技公司，在真正實現柔性摺疊屏量產且融資百億的情況下，竟離奇破產了。

頗爲弔詭的是，500億估值的公司遇到困難，按理說不乏投資機構和政府部門的介入。但從2021年曝出欠薪至今，柔宇科技再未獲得過任何實質性幫助。

柔宇科技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破產的，又爲何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十年敗局

說柔宇科技，不得不提其創始人劉自鴻。

劉自鴻來自江西省撫州市，17歲時以撫州市理科狀元的身份進入了清華大學，並攻讀電子工程。畢業後繼續留校保研，隨後進入斯坦福大學拿到博士學位。

2009年，劉自鴻博士畢業。隨後，劉自鴻進入了IBM紐約總部工作。對於工作劉自鴻並不滿足，他一心想着創業，一直在尋找創業機會和資金。

很快在2012年，劉自鴻和幾位斯坦福大學、清華大學的校友一同聯合成立了柔宇科技，主攻柔性屏的研發。對於進軍柔性屏賽道，劉自鴻公開表示，“這個機會源於一次發現，用戶們在享受大屏幕帶來視覺衝擊的同時，不得不面對大屏幕的不便攜性。柔宇科技就是嘗試去解決這個痛點。”

進軍柔性屏領域的柔宇科技，兩眼一抹黑。彼時，學術界、產業界對柔性屏的研究和關注都不多，從原材料到工藝、設計的產業上下游的很多問題有待解決。

但柔宇科技卻在成立短短兩年的時間裡，拿出了樣品。2014年，柔宇發佈了業界最薄、厚度僅0.01mm的柔性顯示屏和柔性傳感器，其捲曲半徑只有一毫米。現場演示中，僅僅晃動手掌，柔性屏便可以絲滑晃動。柔宇科技的這一產品一經發布便引發轟動，因爲實在太超前了。

要知道，當時韓國廠商LG纔剛剛展示過捲曲半徑3釐米的18寸柔性屏。2013年，京東方推出的柔性屏捲曲半徑也有2釐米。0.01mm的柔性屏捲曲半徑，“遙遙領先”三星、LG和京東方們。

對於柔宇科技的這一“遙遙領先”的技術，劉自鴻將其命名爲“超低溫非硅製程集成技術”。在柔宇科技這一技術面世之前，業內對於柔性屏的技術主要分爲以三星、LG爲代表的韓國企業信奉的傳統硅基材料技術，一類是以夏普爲代表的日本企業信奉的加鋅氧化物技術產品，主要用在LCD屏上。流派雖有劃分，但業界更多默認使用韓國企業們的路線。

但韓國企業的工藝，受制於硅基材料限制，最終生產出來的柔性屏幕瑕疵率更高。鑑於當時行業局面，劉自鴻重新拿起夏普的技術，並加以改良。雖說是“新瓶裝舊酒”，但從驅動LCD面板到驅動OLED面板，柔宇科技還是打開了新空白。

這項技術一經面世，便得到了外界認可。柔宇科技，這樣一家短短成立兩年多的創業公司，搖身一變成了最亮眼的新星，業內更是將其視爲三星、LG等老牌玩家們的挑戰者。

很快，IDG、深創投等資本找上門來。次年，柔宇科技完成C輪融資，規模11億元。當時，坊間甚至傳出有資本拿3億美元收購柔宇科技的消息。一時間，柔宇科技成了資本眼裡的香餑餑。

靠着0.01mm全綵色柔性屏的發佈，很多廠商主動上門希望能夠與柔宇達成合作。但柔宇科技拒絕了全部合作。至於原因，衆說紛紜。

沒有與外界合作的渠道，產品遲遲進入不了市場。如此局面下，劉自鴻做出了“自建產線”的決策。自建產線的決策消息發佈後，柔宇科技又拿到了17個億的資金，其中不乏國家隊的面孔。

很快，柔宇科技在2015年7月正式啓動了世界上首條超薄柔性顯示模組和柔性傳感器的量產線。10月，柔宇科技又啓動了六代線5.5代線基地項目。後來，坊間傳出柔宇自建產線只投入了110多億，作爲對比，京東方當時在鄂爾多斯自建的5.5代線投資超過了220億元。只有一半的投入，柔宇科技做出了其他玩家花幾百億才能做成的事。劉自鴻也公開表示，“未來，柔宇科技纔是行業領軍者，京東方、華星光電都會是一地雞毛。”

產線投產後僅5個多月，柔宇科技便發佈了全球第一款可摺疊柔性屏手機FIex Pai柔派手機，8999元起售。

柔宇科技這款手機面世後，三星的Galaxy Fold還因爲測試故障而頭疼，華爲的Mate X還處於概念機的階段。2019年的巴塞羅那通訊展上，三星和華爲的摺疊屏手機只能供“欣賞”，只有柔宇科技的這款摺疊屏擺了出來，供人把玩，出盡了風頭。一時間，柔宇科技也被稱爲“摺疊屏鼻祖”。

這一年的春晚深圳分會場，深圳寶安機場的航站樓上，以及瀘州老窖的酒瓶上，都出現了柔宇科技的面孔。柔宇科技好像越做越大，正一步步邁向高光。

從現在回望過去，2019年，毫無疑問是柔宇科技的高光時刻。次年，柔宇科技IPO失敗，資金鍊開始趨緊。2021年，柔宇科技傳出欠薪傳聞。自此之後，柔宇科技光速墜落，走向破產。

0商業化

如今來看，柔宇科技在技術上確實是大突破。只是花了重金突破了技術，最終卡死在商業化一環上。

縱觀全球的玩家來看，面板企業都是通過把屏幕出售給合作商的方式來賺錢，很少有玩家親自下場自建產線專門做終端。強如三星，其屏幕也是賣給合作方來賺錢。

柔宇科技走了一條沒有人走的路，一方面要投錢研發，一方面還要自建產線做產品，後續還要銷售。花錢的地方多着呢。

雖然柔宇科技推出了全球第一款摺疊屏手機，但據評測機構的報道，柔宇柔性屏手機的屏幕是塑封的，反光環境下甚至能看出斑斑點點，滿是塑料的廉價感。摺疊時，鉸鏈不能完全閉合，顯得特別厚。有意思的是，該摺疊屏手機在充電時被提示要把屏幕展開或者別使用手機，低溫情況下儘量不要使用摺疊屏手機。

現在來看，各大摺疊屏手機廠商們的產品沒有這些限制。作爲對比，當時的摺疊屏手機，更像是趕鴨子上架的一款半成品。自然，銷量也十分慘淡，天貓平臺上11個月只售出了200多臺。

銷售慘淡背後，除了不成熟的技術和高昂的售價，還有令人揪心的產品良率。IPO招股書裡估算出2019年的產品良率只有36%。低良率又帶來了高企的退貨率和返修率。柔宇科技的摺疊屏手機市場被困住了。

另外，柔宇科技曾有機會將其柔性屏技術拓展到華爲、小米、OPPO和vivo等手機品牌上去，但因柔宇科技報價太高最終沒能談攏。現在來看，我們這些手機使用者何其有幸。

摺疊屏手機賣不掉，技術無法商業化，證明了柔宇科技既做技術研發，又下場做終端的做法走到了盡頭。沒法實現商業化閉環，加之IPO遇阻，柔宇科技很快走向了破產的道路。

救無可救

從2020年底資金鍊趨緊，到申請破產的幾年時間裡，柔宇科技陷入了“救無可救”的狀態。

一來，柔宇科技公司、劉自鴻等人給外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柔宇科技IPO失敗後 ，深圳市政府曾聘請專業機構現場檢查柔宇科技的情況，以期商討柔宇科技的未來。有報道稱，當時有資方拋出橄欖枝，但被劉自鴻拒絕。也有傳聞稱，柔宇科技後期多輪融資失敗與劉自鴻不願意稀釋股份有關。

而且，在2021年11月，柔宇科技拿到一筆6億元的大額訂單，客戶要求柔宇科技爲其提供自主研發生產的OLED柔性屏顯示模組。不過，拿到預付款的劉自鴻沒有投產，直接拿錢去還債了。這樣的情況下，還有誰敢和柔宇科技合作。

除了人和團隊、公司，還有十分重要的原因是柔宇科技的柔性屏技術，在快速發展的面板行業裡失去了競爭力。可能很多人的印象裡只有柔宇科技初次的驚豔亮相，後續便靠“一招鮮吃遍天”過活。

到2024年5月，界面新聞曾報道融不到錢的柔宇科技，欠着外債和員工薪資，破產重整成了員工和投資者們的共同訴求。劉自鴻在4月還拒絕重整，但6月柔宇科技已經主動申請破產清算。

9月13日，深圳市中院召開的柔宇科技第一次債權人會議，確認了欠付3500萬元工資的事宜。劉自鴻本人也被拍到出現在2024年美網公開賽觀衆席上。公司欠着一屁股債，創始人卻“逍遙法外”去美國看球賽，這樣的柔宇科技真是“救無可救”，無藥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