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放牛娃到國王保鏢 他光腳跑馬被嘲笑 卻拿了奧運冠軍還破了世界紀錄

2010年3月21日,第16屆羅馬馬拉松

埃塞俄比亞選手西拉傑-吉納以2小時8分鐘39秒的成績奪冠。當勝局已定,吉納脫下鞋子,光着腳跑完了最後300米。組委會規定,如果赤腳衝過終點線,將獲得5000歐元的獎金。吉納不只爲了錢,他希望向50年前在羅馬奧運會赤腳奪冠的同胞阿貝貝-比基拉致敬。

埃塞俄比亞選手西拉傑-吉納在2010羅馬馬拉松終點赤腳衝刺

光腳跑最後這段距離感覺很特別,”吉納說,“今天阿貝貝-比基拉激勵了我,給了我贏得比賽的力量。35公里後感覺很痛苦,但我還是克服了困難。”

阿貝貝-比基拉是誰?當年,這個身材瘦小,光着腳丫,穿着綠色背心紅色短褲的不知名選手站在起跑線上時,電視評論員發出了同樣的疑問:“這個埃塞俄比亞人到底是誰?”

埃塞俄比亞農村的兒童

1932年8月7日,阿根廷選手胡安-扎巴拉獲得了洛杉磯奧運會的馬拉松冠軍。同一天,阿貝貝-比基拉出生於埃塞俄比亞的一個山區。

比基拉在農村長大,靠放牛爲生,直到十幾歲時才離開家鄉,前往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這個決定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

參觀皇宮時,正在訓練皇家衛隊給比基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歲時他提交了申請,如願加入了第五步兵團。戴上頭盔,穿着印有獅子圖案的軍裝,比基拉非常驕傲。

有一天,比基拉看到一羣人穿着印有“埃塞俄比亞”字樣的運動服,詢問後得知,他們是幾年前奧運代表隊的成員,曾經參加過1956年的墨爾本奧運會。

一個念頭在比基拉心裡一閃而過,也許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代表埃塞俄比亞,出國參加比賽。離開家鄉到首都,他已經走了很遠,爲何不走得更遠一點呢?

飛馳中的比基拉

這個想法遭到了戰友的嘲笑,他們告訴比基拉,不是阿貓阿狗都能代表國家比賽。比基拉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會證明,他們是錯的。

皇家衛隊鼓勵士兵劇烈運動,比基拉很快發現自己的跑步天賦,而他的伯樂也適時出現。有一天,埃塞俄比亞田徑總監奧尼-尼斯卡寧無意中看到了飛奔回家的比基拉,這個瑞典人確信,自己發現了一個長跑天才。

尼斯卡寧訓練比基拉與隊友

尼斯卡寧專門爲比基拉設計了一套訓練計劃,將他送到亞的斯亞貝巴附近的恩託託山,那裡天氣熱、海拔高,非常有利於提升耐力。

1959年的軍隊慶祝系列活動,比基拉第一次參加馬拉松比賽,獲得了第二名。羅馬奧運會前一個月的國內馬拉松選拔賽,比基拉在2400米的海拔高度上跑出了2小時21分23秒的成績,比奧運紀錄還快。

數字不會騙人,然而埃塞爾比亞國王賽拉西仍然對比基拉和另一位隊友瓦吉拉持懷疑態度:“這麼瘦怎麼能贏得比賽?”埃塞俄比亞政府官員試圖取消這次羅馬之行,他們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覺得兩位年輕的運動員會讓整個非洲蒙羞

幸好尼斯卡寧頂住了壓力,不過他能做的非常有限——只能爲比基拉和瓦吉拉爭取了兩套運動服,把他們送上飛往羅馬的航班。

臨近比賽,比基拉遇到了麻煩,他唯一的一雙鞋壞了,在羅馬臨時購買的新鞋並不合腳,起了水泡,他索性決定,光腳參加比賽,畢竟之前他曾在埃塞俄比亞的高原上進行過赤腳訓練。

雖然個人非官方成績比奧運紀錄還快,但是沒有多少人認識比基拉,他的排名甚至沒有進入前20,冠軍的熱門人選是世界紀錄保持者謝爾蓋-波波夫

身材瘦小,默默無聞,赤着雙腳,穿着配色奇怪的比賽服,比基拉在起跑線上收穫的只有赤裸裸的蔑視。

美國選手戈登-麥肯齊轉向隊友,朝着比加拉的光腳點點頭:“很好,我們不需要爲這個傢伙擔心。”

一個記者的提問近乎挑釁:“你認爲自己能完成比賽嗎?”比基拉霸氣迴應:“如果不能完成比賽,我不會站在起跑線上。”

對比基拉和瓦吉拉來說,這次比賽意義非凡。24年前,由墨索里尼領導的納粹政權入侵了埃塞俄比亞,比基拉的家人被迫逃亡到山裡。

雖然納粹政權已經瓦解17年,然而羅馬依然殘留着很多有關的印記,奧運場館附近到處是納粹塗鴉,墨索里尼的名字不斷被提起。帝國廣場大道兩側的石壁上鐫刻着法西斯歷史的重大事件,其中包括1936年佔領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比基拉開啓了自己的奧運之旅。下午5點半,發令槍響,人們坐在鬥獸場的牆壁上,看着來自35個國家的69名運動員從坎皮多里奧廣場出發,向着墨索里尼勝利大道進發。

離開市區後,少數幾個運動員形成了第一集團。“目前處於領先的有來自英國的基爾比,愛爾蘭的梅西特,比利時的範登德里舍,摩洛哥的拉迪,還有之前看到不知名的埃塞俄比亞人,他叫阿貝貝-比基拉,還光着腳。”播報員說。

20公里後,比賽的形勢趨於明朗,比基拉和阿卜德塞勒姆在前面領跑,領先第三名範登德里舍接近半分鐘。值得一提的是,阿卜德塞勒姆在48小時之前參加了一萬米的決賽,獲得第14名。

比賽逐漸變成了非洲雙雄的決鬥,到了25公里,兩人已經領先後面的波波夫和新西蘭選手巴里-麥基一分半鐘,剩下的懸念在於,比基拉和阿卜德塞勒姆誰會奪冠?

32公里過後,比賽進入一個奇怪的路段,轉向連接羅馬和布林迪西的亞庇古道。道路崎嶇不平,遍佈鵝卵石,而赤腳的比基拉依然保持着節奏。

天色漸晚,長達8公里的古道兩旁種滿了柏樹,月光半明半暗,幾百名士兵舉着火把照亮了古羅馬紀念碑,黑暗增加了比賽的戲劇性。《晚郵報》記者阿爾貝託-卡瓦拉里這樣寫道:“這不是馬拉松,而是歌劇《阿依達》,羅馬人站在路邊一起合唱。”

離開亞庇古道後,競爭進入白熱化。阿卜德塞勒姆率先加速,阿基拉做出了迴應,在距離終點500米處的卡佩納門廣場,發起了最後的衝刺。

這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因爲卡佩納門廣場上的方尖碑,正是1936年意大利入侵東非後從埃塞俄比亞帶回的“戰利品”。

在羅馬城的中心,每隔10碼站着一個高舉火把的意大利士兵,高速衝刺的比基拉從他們中間穿過,他聽到身後追趕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整個世界只剩下歡呼聲和掌聲,以及越來越近的終點線。

2小時15分16秒,比基拉終於衝過了終點,創造了新的世界紀錄和奧運紀錄。

“就在墨索里尼宣佈入侵埃塞爾比亞的那個廣場附近,”播報員說,“來自埃塞俄比亞的阿貝貝-比基拉不僅征服了意大利,還征服了整個世界。”

衝過終點,比基拉彎腰摸了摸腳趾,他的雙腳沒有一處淤青。有人遞給他一條毯子,但是他不想要。開心地笑過之後,比基拉忍不住哭了,他終於成爲第一個獲得奧運金牌的非洲黑人,以及唯一一個在現代奧運馬拉松比賽中赤腳奪冠的選手。

《世界體育》雜誌這樣寫道:“這是一個值得被銘記的場景,一個充滿戲劇性的時刻,一個在現代田徑運動中不同尋常的瞬間。一個來自微不足道的國家的無名小卒,漂洋過海,征服羣英。這是一次美妙的、單純的、不合邏輯的勝利。”

被問到赤腳參賽的決定時,比基拉回答:“我想讓全世界知道,我的國家埃塞俄比亞,總是憑藉決心和英雄主義贏得勝利。”

回到埃塞俄比亞,比基拉獲得英雄一般的禮遇,人們向他拋撒五彩紙屑和玫瑰花瓣,還爲他帶來一頭獅子。他和獅子一樣,成爲這個國家的象徵。國王賽拉西授予比基拉“埃塞俄比亞之星”的榮譽,並送他一棟房子以及一輛配有司機的汽車。

羅馬並不是比基拉運動生涯的終點,1964年東京奧運會他捲土重來,這一次他穿上了運動鞋,以2小時12分11秒的成績衛冕,領先第二名超過4分鐘,而賽前40天他剛剛切除了闌尾

1968年墨西哥奧運會,比基拉跑了17公里後因傷退出,一年後他遭遇了車禍,頸部和脊髓嚴重受傷,以致癱瘓,馬拉松生涯遺憾中止。

1970年,在倫敦治療期間,比基拉參加了曼德維爾運動會(殘奧會前身)的射箭和乒乓球比賽。

1971年,他在挪威舉行的殘疾人25公里越野滑雪比賽中獲得金牌。

比基拉的競技精神從未衰退,但是他的身體再也無法承載夢想。1973年10月25日,比基拉因腦溢血去世,享年41歲。

65000人蔘加了他的國葬,國王賽拉西宣佈這一天爲全國哀悼日

從1960年到1966年,比基拉完成過13次馬拉松,12次奪冠,唯一失手的是1963年波士頓馬拉松,那一次他獲得了第五名。

比基拉最偉大的勝利也許不是在羅馬和東京的街頭,而是爲後面的東非同胞打開了一扇門,從此以後馬拉松運動進入肯尼亞和埃塞俄比亞的統治,迪巴巴、貝克勒、基普喬格都應該感謝這位前輩。

正如體育畫報記者肯尼-摩爾所說:“比基拉的橫空出世,引發了非洲長跑的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