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波浪樂隊:用悲觀激起快樂

波浪樂隊成員,從左至右分別是李赫(鼓手)、邢星(合成器)、李劍主唱)、張一航吉他手)。

10月10日晚,大波浪樂隊憑藉一首《Mickey》在《樂隊的夏天2》總決賽中成功進入Hot5,位列第四。在經歷了幾場頗具“大波浪”風格的表演後,所有人都被他們的舞臺魅力吸引。這是一種不同於其他樂隊的戲劇表演形式,與音樂密不可分,卻又自成一體。

總決賽演唱的這首歌是大波浪即將發行的兩張新專輯中的一首(單曲目前已發佈上線),我們能從這首歌中看到大波浪即將發生的變化,也能看到主唱李劍的些許過去,他的“烏托邦”。節目之餘,新京報專訪了大波浪樂隊,成員們跟記者分享了他們臺上的瘋狂和臺下的自我。

北京的一家西餐廳門口,記者見到了穿着花襯衫的邢星,這件襯衫一看就是他樂隊之餘的副業——古着店的存貨。鼓手李赫和吉他手張一航則安靜地坐在那裡。走進餐廳,角落裡坐着的是主唱李劍,拿着杯子的手骨節分明,你能想象就是這雙手在舞臺上比劃着各種動作,引發觀衆的陣陣歡呼。

大波浪樂隊第二張專輯《藍色的臉》。

塘沽到北京,直線變波浪

大波浪樂隊的前身是Double harvestman(收割者),是李劍和一個朋友在2008年組建的。因爲是兩個人,所以有Double這個詞,那時他們時常往來塘沽和北京演出。2008年北京的地下搖滾處在輝煌的十年中,五道口的D-22酒吧給了他們舞臺,這個舞臺也曾是誕生刺蝟樂隊和後海大鯊魚的溫牀。

彼時的收割者風格還是車庫搖滾,由於當年的信息量還沒有如今這麼快,他們能接觸到的就是國外的打口碟和盜版DVD,然後從裡面找到喜歡的風格。後來機緣巧合,李劍進入逃跑計劃樂隊,同時仍在做收割者,只不過改了名字,因爲harvest好多人都記不住,爲了好記改成了Double long,從音譯的角度就是“大波浪”。在2010年的時候就改名叫“大波浪樂隊”,也叫The Big Wave。

內涵上也發生了演變,如果說之前的“收割者”只是一個初創樂隊的粗略創意,那麼如今的大波浪則多了些中文語境下的人生意涵。李劍解釋:“波浪有時大有時小,是一個曲線,特別像我們的人生經歷,有人生巔峰也有低谷。在巔峰的時候不要得意忘形,低谷的時候不要自暴自棄。人生總是在曲線上生活、遊走。”

李劍曾在一家監理公司做監理,還在酒吧給人做過伴奏樂手。因爲前面有人跳舞,所以他不能出錯。他還在一所學校當過音樂老師,一個人教整個二年級的學生。他會在教完課本上的內容後給學生們放NIRVANA(涅槃樂隊)、Metallica(金屬樂隊)的音樂,雖然會有小朋友說:“老師太吵了,能關了嗎?”不過相信也會有孩子因此長成電影《狗十三》裡的李玩那樣,在遭遇成長挫折時用《Breed》當做背景音樂。正是這些“職場”經歷讓李劍知道一個樂隊是什麼,心裡也有了大波浪的雛形。

大波浪樂隊於2020年草莓音樂節

從抽象到具象,電子樂多了戲劇感

因爲內心一直有個大波浪夢,李劍在2012年離開了逃跑計劃樂隊,開始招兵買馬,並在2013年終於遇到了邢星。生活上兩人非常相似,樂隊方面他們都喜歡Joy division,李劍非常信任邢星,兩人一拍即合。

李劍描述邢星對自己的重要性:“在我比較焦慮的時候,或者在我進入到我自己世界的時候,邢星會站出來跟我說一句話,或者跟我說歌曲應該怎麼去編,那時候我會去聽邢星說。他就是我的另一個腦袋,另一個思路。”2014年,原本是設計師的李赫在聽過大波浪的某首歌后向李劍發了私信,後來他成了樂隊鼓手。李劍-邢星-李赫的三人配置持續到了2017年,此前大波浪已經發了一張同名專輯,奠定了最初的基調:後朋克、新浪潮、電子樂,用抽象的音樂和歌詞去表達。他們在全國進行了幾次巡演,甚至受邀去國外參加音樂節。

然而2018年樂隊卻產生了動盪,李赫和邢星的相繼離開讓李劍又成了一個人,這段時間他陷入低潮,焦慮和壓力導致他確診了雙相情感障礙。直到鼓手石璐和吉他手張一航的加入,才讓這個樂隊繼續運轉下去。

李劍在那年年末去了四川的山區休養,他形容:“那時候在色達,我發現了人應該感恩,學會包容,所以到2019年,我給李赫打了電話。”深山中的思考讓李劍有了前行的動力,後來邢星也迴歸了。經歷了潮落,大波浪又趕上了新一輪潮起。

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們的創作內容變得更具體,前兩張專輯已經把抽象做到了極致,全新的大波浪想要嘗試新的東西。2020年疫情期間,李劍和隊友們創作了20首歌,這些歌將在新專輯《新邏輯》和《不止一面》中出現。李劍說,它們將定下大波浪新階段的基調。

除了音樂創作,大波浪值得一提的還有舞臺展現。相比在臺上中規中矩表演的樂隊,大波浪的現場格外“抓馬”。不論是“樂夏”舞臺上的幾場表演,還是日常巡演,都讓人覺得他們一身是戲。除去音樂本身,像是帶給現場觀衆一場場精彩紛呈的戲劇演出。

從線下樂隊做起的大波浪,在2014年到2017年間做了上百場演出。從2015年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專場開始,李劍就開始融入了音樂劇的形式。2017年和2018年的專場都分別有舞臺劇形式的表演。

最早他們會請一些演員或者朋友的幫助,後來就慢慢轉化爲李劍跟邢星兩個人的表演,形式也越來越完整。兩人對自己的表現都頗爲自信。李劍的表演發自內心,邢星的動作則在發揚自身特點下部分模仿了他的偶像Sid Vicious。邢星說:“我很喜歡上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那些樂隊,比如Joy division,我覺得他們都是爲搖滾樂做出貢獻的人,我也想像他們那樣,所以有一些模仿,吸取他們很多東西。”

與兩人在臺上的瘋狂不同,李赫和一航則相對剋制。李赫的爆發都呈現在了鼓點中,而一航則認爲樂隊需要他這樣的人壓着。

大波浪樂隊早期合影。

從矛盾到包容,樂隊此時正在烏托邦

雖然成員離隊的陰影需要時間消化,但李劍永遠處在焦慮和恐慌中,這是他生活的常態。但他似乎已經學會了如何與樂隊成員相處,如何將大波浪平穩運行下去。對於李劍而言,樂隊是他生活的全部,但對於其他成員而言,音樂雖重要,卻不是唯一。李赫說:“音樂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能沒有,但不是全部。”邢星則把生活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樂隊的工作,一半是古着店和其他事。一航贊同李赫的看法:“音樂在我生命中不是100%,它也確實不可少。”

如果是在2018年以前,可能李劍的脾性難以接受大家的這種選擇。但經過一些挫敗,他終於瞭解矛盾和差異是人生中的常態。“人生當中就有矛盾,因爲都是在現實和理想之間相互拉扯。所以我對他們也是這樣,我希望他們能夠變得更好一些,可以分擔我的一些工作。這就跟你的生活一樣,你想象的生活可能挺美好,實際上避免不了一些麻煩。我覺得跟人生一樣,人生很糾結,很難。”

大波浪就是李劍心中的烏托邦,也是他慾望的展現。“如果人的慾望沒有止境,這個烏托邦永遠不是烏托邦,永遠達不到你心裡想要的烏托邦。”《樂夏2》之後,李劍更明白了人首先要學會感恩,還要學會知足。現在對他來講,樂隊成員們的狀態就是烏托邦。

很多人形容大波浪的音樂很“喪”,李劍解釋說自己是悲觀主義者,音樂是他對生活中苦惱的展現方式,但並不是說悲觀的藝術是不好的。“有些人寫的歌曲就是高興的歌曲,在我看來,我一直以來表達的藝術就是悲傷的藝術。所以你如果在藝術表現當中,把你悲觀的一面展現完了,那麼你在生活當中完全可以積極一點。”這也許是大波浪的歌曲能夠在痛苦中給予人希望的原因。不論是李劍的吟唱還是邢星的嘶吼,都是把生活中的壓力揉碎了在歌曲中釋放。

現在的大波浪相比之前更加“出圈”,也有了各種邀約。李劍覺得這可能是他們的人生巔峰,但不想讓它成爲最高點,因爲走到最高處之後就有下坡的風險。

李劍說他們現在只要站在舞臺上觀衆就會鼓掌,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以前我們能得到一些真正的反饋,現在很多人都在誇你。我擔心當所有人都誇你的時候就沒有人說不好,當這個問題發生的時候,你要好好想一下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做,或者這個作品是不是得到真正的聽衆或者大多數聽衆的理解。”他希望樂隊平穩地往上發展,變成一個長久的東西。“我覺得現在發展太快,太快了以後有些東西是不可控的,你會感覺慌張。最重要的是我們四個人的心和想法都在一起,這樣我們禁得住高峰的考驗,也能經得住低谷的過渡。”

李劍

邢星

李赫

張一航

Q&A

新京報:你在節目中提到姜文,他對你的影響體現在哪裡?

李劍:在我看完他所有導演的電影,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的內心,我覺得他內心跟我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所以我非常喜歡他。

以前別人導演,他做演員的電影我也看過,我也看過他很多采訪。採訪中姜文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演員,他不會完全按照導演的安排去做,他會有自己的一些意見。然後他這幾年導演的影片我能看出他背後想說的話,他表面上可能是一個意思,背後真正想展現給社會的言語我是能看到的。所以姜文這幾年讓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不會受社會快速(發展)的影響,他想做他自己,他想說他自己的事情。

其實大波浪以前也是這樣,我覺得這樣纔是你真正想要做的東西。因爲有些話語你是沒法說的,有一些內心感受也是沒法說的。然後你開始做抽象的東西,可能抽象的東西讓很多人感受都是不一樣的,但實際上他們感受的每個大方向上又都是一樣的。

新京報:《Fill in》成爲電影《不止不休》片尾曲,之後你們有更多跨界計劃嗎?

李劍:《Fill in》是2013年創作,2016年發行的,可能導演覺得這首歌和電影挺搭,能受到王晶導演賞識我覺得很開心。雖然沒有看電影,但我大概知道電影想要展現的東西,之前我們都有聊,電影和這首歌非常契合。

其實跨界有機會就要去做嘗試,我認爲在藝術表達方面都是相通的。有可能一個畫家畫的畫跟你的音樂完全是一樣的,藝術展現、中心思想完全是一樣的,只是展現方式不同。有時候是電影展現,有時候是畫的展現、音樂的展現。所以跨界是一個非常好的合作模式,找到跟你要展現的中心思想一樣的藝術,你就可以跨界。

新京報:樂隊成員之間的感情是怎樣的?

李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的時候是兄弟,有時候是工作,我覺得這挺好的。當我較勁的時候就變成工作,當心情好的時候,喝酒的時候,我們就都是兄弟。樂隊最難的就是這一點,因爲它不是一個工作,它既是兄弟又是相互的同事,所以關係很難把握。

新京報:你們最喜歡的巡演城市是?

李劍:重慶

邢星:重慶、成都

李赫:重慶、成都、武漢、長沙。

張一航:成都。

新京報:每個人說一個喜歡新專輯的點吧?

李劍:新專輯《不止一面》有很多提高。

李赫:有很多更容易讓大家接受的詞和歌。

張一航:融合了很多新的東西。

邢星:比原來高級了一些。

新京報:不論年代,是否在世,你們最想合作的樂隊或者人是誰?

李劍:我特別想和Depeche mode合作,一起演一場。他們倆主唱,我們倆主唱,一共四個主唱。

我再說一個現實點的,我還是想跟葉世榮黃貫中合作,希望能有機會一起合作一首《真的愛你》。

李赫:我覺得我們可以跟周杰倫試一下。

張一航:Radiohead,後期也有很多電子元素,我覺得他們也是那種比較戲劇化的(樂隊)。

邢星:我並不是(最想合作)性手槍樂隊,我喜歡他們,也尊重他們,但是我真正想合作的是伊藤潤二,因爲他能大開腦洞,能做一個藝術跨界的東西。他用一幅畫,我們做電子樂用抽象的方式表達,我覺得這挺酷的。

新京報記者 吳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