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疇/中國面臨的系統化矛盾

▲近年來,中國政府經常發出對「矛盾擴大化」的警惕,顯示其已經意識到中國瀕臨系統過程下的矛盾風險,需要時間慢慢緩解。(圖/視覺中國CFP授權提供)

「矛盾」一詞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就是兩者只能擇其一,不可能兼得。英國哲學家羅素對此有一簡明描述:圓形方形(Round Square)。誰都有能力畫出一個圓形,誰也都可畫出一個方形,但是沒有人可以畫出一個「圓的方」,儘管在語言上它是合乎語法的,但在系統中是不可能的。

當我們談到「系統」時,強調的是它的自洽性運作穩定性。寫過軟體的人都知道,一個系統中只要有一個「矛盾」,系統就不具備穩定性,如果「矛盾」超過一定數量,後果不是「當機」,就是系統內耗空轉。

當然,國家社會不是工程系統,而是一套具備彈性,可自我容錯、演化的有機體。然而,如果把一個國家的柔性機制強力推向「系統化」的話,那麼那些原來雖不相容但可化解的牴觸就會逐漸變成「矛盾」。近年來,中國政府經常發出對「矛盾擴大化」的警惕,以及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所強調的「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爲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正透露出了中國政府已經意識到中國瀕臨系統化過程下的矛盾風險。換句話說,中國政府正在積極避免落入「圓的方」的境地

臺北北京,我感覺中國政府及領導人,面臨的系統化矛盾、或即將被進一步系統化的矛盾,有以下幾點。

外部環境,也就是從中國所處世界環境來看,最大的矛盾就是繼續保留在以美國爲首的世界秩序和中國自創的世界秩序之間的矛盾。這兩種選擇,如果給予30~50年的時間,本來可以用演化的方式並存,但倘若急於「系統化」而求速成,那麼它就會變成一個「圓的方」的問題。

不管中國人承不承認,中國這30餘年來的經濟崛起,事實上是基於鄧小平的一個決定:積極加入美國領頭的世界經貿秩序,最顯著的節點就是當年朱鎔基總理不惜代價加入WTO。自那刻起,中國的貿易型態、生產規格、金融規格與世界經濟接軌的法律規格,都納入西方軌道。沒有這一轉折,中國的今天不可能。

▲中國這30餘年來的經濟崛起,事實上是基於鄧小平的一個決定:積極加入美國領頭的世界經貿秩序,沒有這樣的轉折,中國不會是現在的光景。(圖/視覺中國CFP授權提供)

自2008年北京奧運開始,中國表現出急於自創一套世界秩序的雄心,走出自己的路;幾乎每一個年份官方宣傳都釋放出類似「10年之內就能如何如何」的訊息,並且出臺一連串的強力「系統化」動作。心急,就帶來了一個無解的矛盾:自創就要破壞現狀,維持軌道就不能自創。這矛盾可以這樣描述:今天所定下的所有經濟成長目標,脫離了現狀的西方軌道和規範,就不可能達到,而若繼續依循西方軌道,多年來的「中國已經強大了」宣傳和動作,又會成爲繼續留在西方軌道上的障礙。要圓,還是要方?總之,「圓的方」是不可能持續的。

再來就是權力結構與經濟結構之間的矛盾。這點,中國的知識界已經討論了30年了,過去由於中國還有極大「粗放成長」的紅利空間,但今天這空間已經不存在了,在權力結構不改的前提下,經濟結構改革不可能。換個方式說,權力結構越系統化,經濟結構的改革就越不可能;反之,經濟結構改革若要達標,權力結構就必須脫離系統化,轉向彈性柔化

第三,可能是最關鍵的,就是人民動機和官方強制力之間的矛盾。如果假設集體化的動機」強過「個性化的動機」,那麼唯一的出路就是官方的強制力系統加上民族主義。如果看重人民的個人動機,那麼官方的強制力系統就必須鬆綁。30年前流行的一段順口溜,很能說明這種因爲追求系統化而產生的矛盾:一放就亂、一亂就收、一收就死、一死就放。圓或方,到了做抉擇的時刻了,否則難以擺脫這順口溜的詛咒。

十九大的報告中,雖說洋洋數萬字難以全面消化,但是看得出領導人對中國未來發展定出的3個時間點:2020、2035、2050。應該說,把眼光拉長放到距今還有30餘年的2050,是個好兆頭,有助於緩解系統化的矛盾。

對國家社會來講,時間是個神,追求速效的系統化就是個魔。古語 「欲速則不達」,臺灣俗話「呷緊弄破碗」,說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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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疇,戰略顧問公司負責人,連續創業於美國、新加坡、臺灣、中國達30年。着有《與中國無關:第二季襲來!!三十年後的三種臺灣》、《與中國無關》、《中國是誰的?從臺北看北京》、《臺灣是誰的?》等書,個人臉書。本文轉載自2017年11月07日《中國時報》A14版。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公司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的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