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改革催生高中職業生涯教育
“今天,學校組織高二年級進行職業體驗活動,我們班來到了中國青年報社。與想象中的不同,報社中年輕人居多,辦公室中洋溢着活力與青春的氣氛……”
5月8日,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近80名高二學生來到中國青年報社,開展職業生涯體驗活動。在活動結束後,高二(2)班的周欣佑寫下自己的感受。
曾幾何時,很多高中生只有在高考填報志願時,才“激發”自己對未來的職業規劃。但是因爲缺少了解,不少考生在志願高考填報時“全靠蒙”,甚至是哪個專業名字好聽就選哪個。
這種對未來“懵懵懂懂”的日子將成歷史。目前已經有14個省份進入高考綜合改革試點。這些進行高考綜合改革的試點省份“倒逼”學生們從高一入學起,就對未來的學科興趣和職業發展進行選擇和謀劃;被“倒逼”着進行改革的還有學校――它們要擔負起對高中生進行職業生涯規劃的相關教育職責。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目前,雖然很多學校已經意識到了學生職業生涯規劃的重要性,並已經開展了相關的教育,但是高中生的職業生涯規劃教育還遠沒有達到理想狀態,仍面臨着多個困境亟待突破。
“職業生涯規劃教育最好能再早些、再實些”
北京是第二批進入高考改革試點的省份,從2017年新入學的高一年級開始實施,張燦便是那一年升入高一的。
“我上高中之後,學校就有職業生涯規劃方面的教育了。我們學校採用的是‘一對一’談心的方式,我覺得在心理上起到了安撫的作用。”張燦說。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不少高中生認爲職業生涯規劃教育確實有用。升入高一,新的學段、更難的知識,對孩子們來說本來就具有一定的挑戰性,再加上“新高考”的因素, “大家都挺迷茫的,生涯教育讓我們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讓我們對未來的發展想得更清楚一些。一些小的心理問題也一同被疏導了。”張燦說。
“我覺得生涯教育應該更早進行。”江蘇高三學生王欣然(化名)說。
跟王欣然有類似觀點的學生並不少。
“我覺得生涯教育不能高中才開始,從小就應該至少給孩子一個‘我未來想要做什麼’的大方向指導。”與張燦一樣也趕上北京“新高考”的李海赫(化名)說,而且李海赫覺得生涯教育不能僅僅針對學生,家長也應該接受這方面的教育。
跟很多同學對未來的懵懂狀態不同,李海赫很小就想當醫生,因此上了高中之後他便想按照這個方向來選科。但是學校進行的職業生涯規測試顯示,他的思維特點更適合搞理論研究。
老師勸完家長又勸,李海赫也掂量了一陣子,依然不願意放棄從小就立下的志向。爲了能學醫,他跟父母討論、爭論了兩年,“如果家長也上這個課程,至少會從孩子的興趣出發去考慮,尊重孩子選擇的機率就會更大些。”
不過,也有一些學生覺得職業生涯規劃教育對自己幫助不大。
廣東學生林健翔(化名)說學校的職業生涯教育沒給自己留下太多印象。學校的職業生涯規劃教育安排在高三,學校組織全年級同學去大禮堂聽講座,“講座的內容很理論、很籠統,再加上我們課業很緊張,所以沒有幾個人認真聽。”林健翔說,要想對學生有實際的幫助,授課內容就應該更貼近學生的實際,不能在網上隨便搜一些測試題或者文章。
“職業生涯教育中的不少內容,很容易變成那種講成功學或者說大話的,有些形式主義了。”張燦說。
一些高中生們覺得當前的職業生涯課仍然有些不盡如人意,其實是有原因的。
記者在採訪中發現,正在進行高考綜合改革試點的地方,不少是教育水平更高、教育資源更豐富的省份,但是,即使在這些地方,學校開展職業生涯規劃教育時依然面臨着不少現實的困難。
以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爲例,生涯規劃課在這所學校是一門很“正經”的課程――不僅被排入課表,還開發自己的校本課程。
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北校區教學副校長徐新燕介紹,學校從高一年級起就開設了生涯教育必修課,每週一節,一共上一個半學期;高二時,學校還會組織學生走入社會、進入職場,進行職業體驗。
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的狀況讓很多學校羨慕。因爲,相對不少學校而言,北交附中的生涯規劃課師資力量可謂“雄厚”――有三位教師任教,包括兩名心理老師和一名兼職老師。
即便如此,“學校的心理老師既要承擔初中的心理健康課,又要承擔高中的生涯課,同時還要負擔學生日常的心理輔導、諮詢等,人手明顯不夠。”徐新燕說。
對多數學校而言,職業生涯規劃課師資缺乏是一個普遍現象。
早在2010年頒佈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中就提到,要建立學生髮展指導制度,加強對學生的理想、心理、學業等多方面指導。進入高考綜合改革的14個省份也都制訂了本省學生髮展指導意見,建立了學生髮展指導中心,明確了指導機構。
而2019年國務院辦公廳出臺的《關於新時代推進普通高中育人方式改革的指導意見》,再次明確各地要制定學生髮展指導意見,指導學校建立學生髮展指導制度,加強指導教師培訓。普通高中學校要明確指導機構,建立專兼結合的指導教師隊伍,通過學科教學滲透、開設指導課程、舉辦專題講座、開展職業體驗等對學生進行指導。
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其他學科老師頂上”是很多學校解決生涯教育課教師人手不足的辦法之一。
“我們學校實施導師制,導師也要承擔起一部分生涯教育的職責,但是導師是專業課教師,他們最熟悉的就是教師行業,對其他行業瞭解並不多。”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北校區執行副校長韓少國說。
不少專家指出,生涯規劃指導專業性很強,需要豐富的社會閱歷,不是隨便哪個老師就能承擔的。
爲了解決這個問題,很多學校開發了家長資源。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既可以彌補學校師資不足的困境,同時,家長們分佈在各行各業,也彌補了學校教師社會閱歷不豐富的缺憾。
不過,北京市豐臺區一位高中老師介紹,家長資源最大的缺陷就是“不穩定”,“這屆家長的職業分佈比較豐富,能給學生們介紹的就會多些,下一屆可能就沒有了,而且有些家長的分享只面對自己孩子所在的班級。”這位老師說。
還有一些學校採用購買第三方服務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而要購買服務,就必須要有資金支持。
“前兩年還有專門的經費支持,我們請專業的職業生涯規劃公司給學生們做專業量表測量,並組織學生到相應的單位進行實踐活動。”北京市海淀區一位高中校長說,“不過,這兩年這項專門的經費沒有了。”
儘管如此,這位校長表示,不管經費如何節省,在生涯規劃方面也得有一定的支出。以專業量表測量爲例,每個學生至少100元,學校只能儘可能“擠出“錢來,但還是不得不砍掉一些測量的內容。
當資金跟不上的時候,最容易被“砍”的就是實踐環節。不少採訪對象都告訴記者,自己學校的生涯教育便在“聽幾場講座”“做幾道測試題”中度過。
來自江蘇的高三學生方立輝(化名)記得,自己從上高一起也有了職業生涯規劃課,不過是跟心理課放一起的。學校也要求學生要進行職業體驗,但是時間限定在寒暑假,而且是自己找單位,一般3天左右。
“有的同學去超市配貨了,有的找了個生產車間,也有組團去大企業的。”李立輝說,他感覺自己的職業體驗最舒服,“那3天,我就坐我爸辦公室裡,喝喝水、玩玩手機、跟叔叔阿姨聊聊天,然後拍幾張照片、讓爸爸單位的同事寫個評價蓋個章就過關了。”
即便是學校集體組織的職業體驗,效果也不盡如人意。一位校長介紹,不少單位更願意接受大學生的實踐活動而不是中學生,“因爲很多單位可以藉着這樣的機會推介自己,吸引更多優秀的畢業生選擇就業,所以,中學生們到了這樣的單位,也就是走馬觀花,很難有真正的職業體驗。”
“我們特別希望主管部門能像軍訓一樣,建立一些職業體驗基地,提供更專業、更標準化的學生生涯規劃服務。”徐新燕說。
不少高中生的生涯教育面臨着“說起來重要,忙起來不要”的尷尬。而尷尬的原因主要在觀念。
“學校並沒有對學生進行真正的指導。”江蘇省錫山高級中學校長唐江澎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時說。
雖然高考改革已經進行了幾年,但是,用考生分數和升學率來衡量學校的評價體系還在,因此很多學校在給學生做指導時,依然把分數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學生的興趣和志向,“哪個組合能夠獲取高分、哪個組合能夠避免強勢對手,就用哪種方式,”唐江澎說,用“田忌賽馬”的方式幫助學生選科的學校和老師,遠遠多於真正遵循學生自身發展規劃和喜愛、對學生進行指導的學校和老師。
當生涯規劃與高考得高分的願望相遇時,規劃往往就會被拋開。
來自浙江的賈槿宣(化名)上高中時,也接受了生涯規劃的相關教育,“但是大部分人最後的目標還是上一個好學校,所以選科的時候很難考慮生涯規劃的因素,而是‘什麼有助於我考更高的分數、上更好的學校’就會選哪些科目,雖然大學專業會對我們選科有一定的限制,但是我們當時能填報的志願太多了,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最後根本不管什麼生涯規劃了,就看哪個能得高分。”
除此之外,當前不少學校對學生進行的生涯規劃教育仍然過於傳統。
隨着社會的發展,涌現出越來越多的新興行業。“我對自己將來的職業規劃是成爲一個網紅。”北京市一位高一學生趙晗(化名)說,但是這個想法她既沒有認真跟父母討論過,也沒有跟老師交流過,“我知道對於他們來說我這個就是一個‘不正經’的想法,說了也沒用。”
有專家指出,對高中生進行生涯教育時應該強調一點:所有今天的選擇都是暫時性的選擇,隨着將來進一步深造還可以加以調整。
其實,專家的話只對說了一半,對於針對00後的高中生進行的職業生涯教育,更應該調整和變化的是教育本身,教育既便不用迎合高中生的每一個新奇的想法,但是至少應該足夠貼近他們,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引導他們。
不少學校已經進行了很有價值的嘗試。
“我們開設的是‘體驗式’的課程,是給學生呈現各種專業或行業‘典型的生活方式’。”唐江澎說,這樣做至少讓學生進行選課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兒道理”。 比如,學校開始了“新聞與採訪”的課程,“這個課不是講知識,就是讓學生真的參與編校刊、參與融媒體制作,讓學生在真實的實踐中體驗自己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
編者:來一起討論與青春和成長有關的所有話題吧。這裡沒有高高在上的說教、沒有板起面孔的批評,有的是大朋友與小朋友的坦誠交流。
你們很快就會長大,你們將把青春期留在這裡,而我們始終與青春同行。(記者 樊未晨 實習生 張含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