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在海外─求存、紮根與傳承〉──書院 向東方傳教的前線基地(上)
編者按
1959年香港出生的盧業樑先生,現任高柏資本控股集團主席,日前以英華書院校友身分前往馬來西亞,進行了一場歷史文化尋根之旅,有感而發寫下〈華人在海外─求存、紮根與傳承〉一文,即使遠在南洋,許多華人家庭始終延承中國傳統習俗和家風,這些都爲華裔新生代的成長提供了豐富養料,也讓中華文化的種子在他們心中悄然紮根,代代相傳。
4月上旬,我們一行36人,包括校長、校董會主席及各屆(從1965屆至1998屆均有)畢業的英華師兄弟,一同參加母校英華書院創立200週年的歷史文化尋根之旅4天遊,首次踏足麻六甲。這個位於馬來西亞的南洋小鎮,驟看仿如30年前改革開放初期的廈門,又似20年前的東莞……
麻六甲英華書院於1818年成立,由倫敦傳道會傳教士馬禮遜牧師(Robert Morrison)與米憐牧師(William Milne)創辦和管理,是爲遠東區首間英式學校,造福當地人及移居當地的華人。在文化交流上,它印行出版了最早的華文雜誌,介紹中國典籍和西方科技。它又銳意培訓傳教士,教授中文,印刷出版首部中文聖經及傳教刊物,成爲倫敦會刻意在麻六甲建立的傳教站。
當時,清廷嚴禁西洋人學習中文、「私自刊刻經卷,倡立講會」及向人民講經傳教,對違反者以「絞決」處治,使得傳教士以麻六甲爲基地。不過,帝國主義者沒有死心,宗教在有意無意之間被利用爲帝國主義者入侵東南亞及中國的「工具」,而書院也就成爲向東方傳教的前線基地。
從馬禮遜和米憐草擬的「英華書院計劃書」中,可知書院設立的目標:「本校實行雙軌教育制,既教授中文,也教授歐洲文學。一方面可讓來自歐洲的學生有機會學習中國語言和文字,另方面也可讓恆河以東的學生學習英文、歐洲文學和科學。」此外,馬禮遜在爲英華書院簽訂的契約書中,更直接表明,該院的學生「在學成之後,將會被派往恆河以東的亞洲各國,引領人們歸依基督教的信仰」。
英華書院從1818年創立,到1843年遷往香港,在麻六甲歷時25年,共7任校長。學生主要來自麻六甲當地的華人家庭,初創時只有7位,以後維持在2、30位之數,最多時達到7、80位。當時在麻六甲的居民中,華人只是少數,書院學生仍以華人爲主,西籍學生不多。華人中雖然大部分人講閩南語,但書院仍堅持以官話爲主流。這些安排都反映出馬禮遜和米憐的心願:這所學校是爲中國將來宣教而設的。
馬禮遜兒子馬儒翰(John Robert Morrison)在鴉片戰爭後,曾先後擔任英國全權代表懿律(George Elliot)和璞鼎查(Henry Pottinger)的翻譯,參與中英之間的談判,以及中英《南京條約》的起草與簽訂。他精通中文,遊走於官員之間,在清廷官員眼中,他竟被誤認爲最具權力的代表,而事實上,清廷最終所失比預期爲多,關鍵在於他。
中國將香港割讓給英國,英華書院旋即於翌年(1843年)由麻六甲遷往香港,校舍設於港島荷里活道與士丹頓街交界,爲香港第一間西式學校。
在個人感情上,我們緬懷馬禮遜牧師創立英華書院的事蹟,認同他在教育及文化交流上的貢獻,但站在大歷史觀上,卻對他們父子在英國打開中國門戶的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遺憾。他們先後服務英國朝廷,而英國與其他帝國主義國家別無二樣,先是進行文化滲透,繼而軍事動武,最終侵佔土地,豪奪經濟利益。直到今天,部分地區問題仍糾纏不清。踏足麻六甲,憑弔學校遺址,教人欷歔不已。
驚人的經濟螞蟻
漫步麻六甲的街道,隨意鑽進一間生果鋪,華人面孔的老闆娘便是典型的南洋移民─客家人,祖籍中國廣東省梅州市,在麻六甲已是第5代。而店裡年齡相仿的山東姑娘,則是以遊客身分來麻六甲旅行。時光流轉,同樣是炎黃子孫,同樣站在麻六甲的土地,身分、地位、處境,已隨着中國的崛起發生巨大轉變……
十八世紀以來,在中國盛轉衰、西方霸權強橫的時代,華人離鄉背井來到麻六甲,爲討生活而落地生根,可是國家因「路遠」而保護不到人民,令致他們境況悽慘。據載,1800年至1820年間,英國東印度公司通過駐在廣州的洋行,從黃埔、金門和澳門多次偷運中國工人到麻六甲、檳榔嶼、聖赫勒拿島等地,迫使長期勞動。
當年,清廷無意經略域外,而東南亞的華人處境堪憂,怎樣纔可自保?百多年後,周恩來總理點出了竅要:當國家無法保障華僑在所在國的安全和正當權益時,華僑可入籍所在國。他並且表示,海外華人應當效忠入籍的國家,與當地人民一同爲所在國的政治、經濟獨立和文化作出貢獻。人民命運與國家命運息息相關,國家積弱受壓,海外華人也難逃被欺凌的命運,這真是萬般無奈之下務實自保的做法。
事實上,當年華人確如周總理所想所做。大馬首富、糖王郭鶴年曾形容華人爲「地球上最驚人的經濟螞蟻」,表示海外華人實在是對東南亞發展貢獻良多的無名英雄,不僅勤奮高效率,更重要是肯吃苦、耐勞。他說,這些貧窮的華人遷移至東南亞,走入森林經營木材、割膠、採錫或開小店鋪,肩起了這些費力的工作,塑造了當地經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