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AIT 美國駐臺使館一頁創傷史：劉自然事件

國際中心／綜合報導

大多數時候，美國被中華民國臺灣視爲「堅實的盟友」。這根「定臺海神針」的基石象徵，是駐臺機構。2018年6月12日，該機構遷往內湖的新館，意味着一個新代的開始。

▲「劉自然事件」在美國駐臺使館史上，留下重傷的一頁。(圖／翻攝自YouTube)

中華民國跟美國是曾經有正式邦交的。直到1979年時才斷了，變成今天大家熟知的「美國在臺協會」。 比起西貢、德黑蘭、貝魯特、以及敘利亞的班加西。美國駐臺機構的遭遇稱得上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不過，期間也曾面臨不小的危機。當中最震撼的，是1957年的「劉自然事件」，又稱「五二四事件」。此案是二次大戰結束後臺灣最嚴重的反美事件，更是臺灣戒嚴時期極罕見的大規模示威活動。

1949年12月中華民國政府從大陸遷到臺灣。一直唱衰國民黨政府會丟掉大陸、勸美國不要出手相助的當時駐南京大使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甚至不肯隨國府來臺。由於時局不穩，美國發表《中國白皮書》，等同宣佈放棄中華民國政府。因此，1950年8月時，美僅對華派出「臨時代辦」藍欽(Karl L. Rankin)駐臺，並未派出大使。

直到韓戰即將束的1953年4月，美國因爲協防颱灣，才把藍欽「扶正」爲駐中華民國大使。館址是臺北市中山北路二段18號的一棟兩層洋樓(現爲「光點臺北」）。

1954年，大使館遷至北門附近、臺北市中正路1842號(今日中華路一段2號)的二層洋樓。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但是，接下來的一場風暴砸壞了一切。

1957年3月20日，「中華民國革命實踐研究院」少校學員劉自然參加完友人婚宴返家途中， 晚上11點在陽明山美軍宿舍區美軍上士羅伯特․雷諾(Robert G. Reynolds)的公寓外遭槍擊死亡。

雷諾聲稱是因爲發現有人偷看他的老婆洗澡，所以才纔開了第一槍。當雷諾要妻子告訴女傭報警時，他看到劉自然手持棍子向他走近，爲了自衛他又開了第二槍。

外事警官韓甲黎路隨後逮捕了雷諾。做完筆錄後正要把他移送士林地檢署之際，美軍憲兵本部卻跑出來說：雷諾是美軍顧問團成員，理由是依照中美共同防禦協定，美軍顧問團屬於美國大使館的一部分，享有治外法權，美軍犯罪由美方處理，因此阻止了移送。

美軍軍事法庭對此案進行審理，兩個月後，美軍法庭於5月23日經陪審團投票決定：以「殺人罪嫌證據不足」爲由宣佈雷諾無罪釋放，並以專機遣送馬尼拉。消息一出，全臺輿論譁然。

鎮此案疑點甚多。臺北市警察局稱：劉自然身處燈光之中，遭近距離槍擊，屍體躺在距離該公寓約50公尺外的斜坡，並不在雷諾所指的案發地點。案發後現場調查也發現：雷諾家的浴室是乾的，他老婆根本沒在洗澡！

民間傳言雷諾跟劉自然本來是「合夥人」。雷諾盜取美軍軍品(有一說是嗎啡)，透過劉自然轉賣。二人帳款未清之際，雷諾即將外調，劉自然想賴帳，引發殺機。

雷諾的房東跟劉自然是「革命實踐研究院」同事。他向友人爆料說：事件主因是黑市買賣發生糾紛。由於美軍在臺服務有期限，劉到雷諾家談判，兩人吵得很激烈，後來雷諾就掏出手槍對劉開槍，當時在雷諾家的女慵可傳喚作證，但軍事法庭不想醜聞曝光，沒有這樣做。

5月24日，《聯合報》刊出劉自然遺孀奧特華《我向社會哭訴》的投書，社論則是《抗議美軍蔑視人權》，推波了民衆的反美情緒。當天上午10點，奧特華身穿黑色上衣、手持中英文書寫「殺人者無罪？我抗議！我控訴！」的標語在美國駐臺北大使館門前抗議。

中午12點，中國廣播公司記者到現場採訪，奧特華透過廣播哭訴，引來大批同情她的羣衆前來圍睹。下午1點，有人大喊「雷諾已經坐飛機走了！」羣衆情緒當場炸鍋。

1點半左右，聚集民衆開始朝大使館丟石頭。約2點340分，羣衆聚集到6000人，並高喊「殺人償命」！「打倒帝國主義」！有人開始以石頭、磚塊、木棍攻擊美國大使館。接着有人翻牆進入大使館、撕下美國國旗、砸毀汽車、傢俱，燒燬文件，並毆打使館人員。

附近的美國新聞處被破壞得更慘。最「代志大條」的，是使館內的機密文件與通訊密碼遺失，讓老美憤怒到極點。離譜的是，當時是國民黨威權統治，臺灣戒嚴時代。事發之後，臺北市警局人員卻姍姍來遲，讓大使館陷入混亂長達10小時之久。

到了晚上，當時人在日月潭遊山玩水的蔣介石接到了美方的嚴重抗議後，才命令衛戍司令部宣佈臺北市及陽明山宵禁，衛戍部隊驅散羣衆。到了午夜1點，軍警射殺3人、擊傷38人，逮捕111人後才穩住狀況。

5月26日。藍欽大使闖進士林官邸質問蔣介石，爲何不及早出動軍警保護美國大使館？他甚至點名鬧事的人是蔣經國找來的！蔣介石道歉，不久後參謀總長彭孟緝、臺北衛戍司令黃珍吾、憲兵司令劉煒、臺灣警務處長樂幹先後遭撤職。

之所以會扯出蔣經國，原因是鬧事羣衆之中有數百名成功中學的學生(當中包括後來的外交官冷若水、司法院大法官王澤鑑、名作家陳映真、前新聞局長邵玉銘等)，而且還是教官帶去的！

成功中學是蔣經國長子孝文與次子孝武唸的學校，該校的前任校長，正是蔣經國的心腹潘振球。美國中情局局長艾倫․杜勒斯(Allen Dulles)在美國國安會指出，「五二四事件」是精心策劃的行動，有國民黨高層向他透露，蔣經國當中扮演了「積極的角色」。蔣經國這樣做，目的是「秀肌肉」，向美國人展現他的動員能力。

爲了緩和緊繃的「中美關係」，蔣介石把蔣經國暫時調離情治系統，改任退輔會主任；那就是後來蔣經國帶領着退伍軍人修建中橫公路的故事了。

美國駐臺大使館第二次面臨危機，也跟蔣經國「有關」。1978年12月16日凌晨兩點左右 ，美駐臺大使安克志趕到總統蔣經國的寓所，代表美國政府通知蔣經國，美國卡特政府決定在1979年1月1月跟中華人民共和國正式建交，同時跟中華民國政府斷交。

美國跟中華民國斷交的消息傳出後，臺灣爆發了大規模抗議示威。連續兩天大批人聚集在美國大使館、駐臺美軍俱樂部及大使官邸前，表達抗議，有人還燒了美國國旗和汽車。最後臺灣當局派出海軍陸戰隊發射催淚瓦斯，纔將人羣驅散。

後面的事情更「大條」。1978年12月27日，美國副國務卿克里斯多福飛抵臺灣「說明」美國的決定。克里斯多福的車隊剛剛駛出機場大門，就被一羣「抗議民衆」擋住了去路，同時遭到民衆以油漆、雞蛋、泥巴、西紅柿、石塊等攻擊。

有狂熱分子甚至爬上車頂，亂跳亂踩。有人試圖掀翻車輛。克里斯多福乘坐的車車窗被石塊打破，有人一記拳頭打在克里斯多福的臉上。克氏的眼鏡被打碎，臉部被玻璃碎片割傷，狼狽不堪。後來美方的便衣人員衝過來將攻擊者拉開。半個小時後，攻擊突然停止，克里斯多福的車隊才得以離開。

事後，美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後來有傳言說，上述的抗議示威，是臺灣當局一手策畫和安排的，目的又是「秀肌肉」。

1979年1月1日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後，大使館於2月28日關閉(現址改建爲財政部臺北國稅局本部大樓)。同年，位於臺北市大安區信義路三段134巷的「美國在臺協會」(American Institute in Taiwan，AIT)啓動，開啓了大家熟知的AIT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