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美國民主的啟示,臺灣民主的殷鑑

現任總統、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左)與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右)上月27日舉行首場辯論。(路透)

看過美國總統第一場辯論的人,恐怕都會瞠目而問,美國怎麼了?美國民主怎麼了?

八十一歲的拜登,說話中氣不足,陳述時而打結,時而口吃;七十八歲的川普迴避大部分問題,只有負面攻擊,缺乏實質政策。然而這兩個人之一,在十一月五日後可能主導美國政治及世局走向。美國許多選民已陷入焦慮,因爲他們不想在這兩人中做選擇,但又苦於沒有其他選擇。

美國在二次大戰期間投下大量人力與資源,協助同盟國贏得戰爭,再經歷東西冷戰對峙、柏林圍牆倒塌、蘇聯解體,進一步確立了美國的盟主地位;美國也成爲世界警察,韓戰、越戰、阿富汗、中東等戰事,無役不與,其中不無美國對民主制度與經濟、軍事實力的自信。

然而盟主的風光,並不表示美國解決了國內的問題。因爲自由貿易而衍生的勞工就業問題;因爲墮胎而衍生的婦女生育權問題;因爲邊境管制而衍生的大量移民問題;因爲黑白糾紛而衍生的種族鬥爭問題。這些問題彼此激盪,積重難返,更暴露了民主制度設計中只算選票的缺點。於是民意代表和公職候選人不用心籌劃問題的解方,只知用民粹召喚選民的激情,藉此贏得選舉,掌握資源,恣意揮霍。

過去美國共和民主兩黨在重要議題上容或有不同見解,但不至抵死互不相容。美國參院甚至被稱爲「世界上最會斟酌的機關」。此說雖有取笑參院常常拖延議題的處理時間,但也顯示國會在重要法案上縝密斟酌的功能。時至今日,國會議員針鋒相對,彼此視如寇讎,粗糙立法,互相指控,早無昔日「揖讓而升,下而飲」的風範。

至於總統選舉,品質更是每下愈況。許多人可能對當年尼克森和甘迺迪的辯論仍有印象,一九六○年尼克森在辯論時滿頭大汗,緊張情緒溢於言表;甘迺迪輕鬆獲勝,年方四十四歲即登總統大位。今年的總統辯論不忍卒睹,尤勝當年;兩位老先生互罵傻子、騙子、魯蛇的場面,全球領袖看了不知是何滋味,這就是今年將產生的民主世界領導人嗎?

美國民主的強大,要靠紮實的中產階級、多元的公民社會和自由開放的體制做支撐。當社會偏向貧富兩極化、種族兩極化,中產階級和公民社會則塌陷。政治人物如只用民粹式口號化約社會經濟問題的複雜性,炒短線討好選民,更會加速兩極化現象,社會陷於拉扯對立僵局。這樣的政治人物,原只出現在國會少數的選區和公民團體,如歐巴馬總統時代的茶黨,立場極端,雖未成大氣候,已在民間埋下火藥線。等到川普出世,競選總統,美國社會對立的局面終於浮上臺面,如火燎原,燒炙這個建國近二百五十年的民主國家的靈魂。

再回頭看看這場辯論:一個七十八歲的候選人,私德敗壞,官司纏身,但他是共和黨人重返白宮的希望,是「美國再度偉大」的象徵;另一個八十一歲的候選人,年老力衰,步履蹣跚,卻承擔了反川普執政的焦慮和惶恐,陷入進則年邁,退則戰敗的難局。這場辯論非常具體且圖像化的凸顯美國民主的問題與危機。

總統選舉是選民希望看到未來四年美國社會和諧強大的契機,但雙方選民都只能看到對方當選後的國力下滑和淪落。有人說民主制度有自我療愈的功能;有人說民主的問題要用更多民主來解決。但現在看到的現實是:民主的問題,只用更多的民粹來解決。這場辯論對臺灣選民來說,究竟是一個預言,昭示臺灣民主體制的未來;還是一面鏡子,折射一個警醒的啓示?答案也只有在選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