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古老智慧 啓示未來發展
2005年6月,掩映在羣山深處的浙江青田龍現村忽然被世界熟知――以其爲代表的浙江青田稻魚共生系統成爲聯合國糧農組織首個正式授牌的“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保護試點。
如今,我國擁有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15項,數量位居世界各國之首;農業農村部分5批發布了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118項,成爲世界上第一個開展國家級農業文化遺產認定的國家;2016年通過普查發佈了408處具有潛在保護價值的傳統農業生產系統。
對於我國這樣一個農耕歷史非常悠久的文明古國來說,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不僅是在留存一種生產方式,更與保護民族的文化基因、具有顯著地域特色的生物基因、生態友好的技術基因息息相關。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自然與文化遺產研究中心”是這一項目中方的具體執行機構,爲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的申報與管理、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的發掘與保護提供了有力的技術支持,並通過項目的實施,推動了農業文化遺產及其保護的學科發展。日前,在中心成立15週年紀念大會上,來自各界的代表共聚一堂,研討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未來。
保護民族文化根脈
湖南新化紫鵲界梯田是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中國南方山地稻作梯田系統”的代表地之一,這裡的梯田成型已有2000多年曆史,形成了完善的儲水保水系統,構成了幾十萬畝灌溉工程景觀,不僅保存着紫香貢米等原生物種,還繁衍出了獨特的文化形態。
中南大學中國村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胡彬彬曾這樣寫道:千百年來,苗、瑤、侗、漢等多民族在這裡繁衍生息,南方稻作文化和苗瑤山地漁獵文化交融互補,山歌、祭祀、儺戲、耕作、狩獵等各種習俗至今仍散發着古樸神秘的氣息。
中國有上萬年的農耕文明史,這種勞作方式塑造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在某種程度上說,保護好農業文化遺產,就是保護我們民族文化的根脈。
不僅如此,農業文化遺產更是一種“活”的遺產。自然與文化遺產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員閔慶文介紹,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浙江湖州桑基魚塘系統”,至今已有2500多年的歷史,“目前有桑地6萬畝,魚塘15萬畝,是中國傳統桑基魚塘集中度最高、面積最大、保存最好,並且仍然在發揮生產、生態和文化供能的活態的農業文化遺產”。
保護好農業文化遺產,不僅讓我們可以追尋來處,更能展望未來。中國農業博物館研究員曹幸穗說:“今天,農業文化遺產仍然每天在爲人類提供農產品和食品,這是與一般的自然與文化遺產的最大區別,也正因爲如此,它不僅是歷史上的創造,是今天的遺產,還是未來的遺產。”
鄉村脫貧致富的另一個選項
浙江青田縣縣長潘偉介紹,目前青田稻魚米、青田田魚均已成爲國家地理標誌農產品,“我們的優質稻魚米在第三屆中國黑龍江國際大米節上獲得了‘雙金’,也連續三年獲得了浙江好稻米金獎,價格從原來的每斤2~3元提高到每斤10多元,僅稻魚米一項,農民就增收近千元,真正成爲農民生活富裕的有力支撐”。
不少農業文化遺產地都位於貧困地區、偏遠地區、少數民族聚居地區,這一項目的開展,讓當地農戶看到了另外一種脫貧致富的可能。
同樣的一幕也發生在福州。福州茉莉花與茶文化系統也入選了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福州市農業農村局二級調研員王貞鋒說:“我們是農業文化遺產的參與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按照浙江大學的評估,福州茉莉花茶的品牌價值從2010年的16.85億元,上升到2021年35.63億元,藉助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這一金字招牌,100多家茶企蒸蒸日上。”
只保護不發展,農業文化遺產會喪失生命力。但發展也是一把雙刃劍――如何在發展中保持農業文化遺產的“原汁原味”是個需要深入研究的話題。
例如,有專家提到,已經發現有遺產地放棄了原生品種,改種了產量更高的品種,這違背了遺產保護的初衷。閔慶文說:“農業文化遺產不同於一般的自然與文化遺產,它是一種具有多重特徵的複合性、系統性並不斷動態變化的遺產類型。如何保護農業文化遺產、如何通過保護促進發展、再通過發展反哺保護,是我們中心多年來重點研究的課題。目前,我們已經對青田稻魚共生系統、雲南紅河哈尼稻作梯田系統、貴州從江侗鄉稻魚鴨系統、江蘇興化垛田農業系統、甘肅迭部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浙江湖州桑基魚塘系統等典型遺產地,進行了生態系統服務與多功能價值評估、生態承載力評估、可持續旅遊與三產融合發展、關鍵要素識別與保護措施、遺產保護的生態補償機制、保護效果的監測評估體系等問題進行了系統研究,並取得了系列成果。”
在青田,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4.0版本正在啓動。潘偉說:“我們希望對農業文化遺產保護工作進行全領域、全鏈條的另一次迭代升級。”通過這次升級,“使價值鏈從單一具象的農產品,進一步拓展到品類豐富、體驗性強的旅遊產品、文化產品,帶動更多農民增收致富,探索出一條實現共同富裕、先行示範的新路徑”。
緊跟學科前沿,服務國家需求
在中心主任、中國工程院院士李文華看來,農業文化遺產不僅僅代表着過去,更關乎未來:“中國這麼大,資源條件這麼複雜,歷史這麼悠久,未來農業的發展一定要找出多元的道路。在這個宏觀背景下,要把遺產地的研究跟解決探索中國農業走什麼樣的道路聯繫起來。”
農業是第一產業,必須將發展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苑利認爲,現代農業在發展中也遇到了瓶頸,例如農藥、化肥使用帶來的食品安全和環境污染問題,再比如大範圍高產、單一作物品種的種植,不可避免地帶來了傳統種質資源的減少,“當代農業走不下去的時候,農業文化遺產能爲我們提供一個新思路”,比如“我們講種質資源是農業的‘芯片’,農業文化遺傳的發掘和保護,讓我們發現並及時保護了許多傳統的農業品種,它們就是農業的‘芯片’,或許會在未來發揮重大作用”。
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也同生態文明建設和鄉村振興息息相關。李文華說:“我們應該從科學的角度認真梳理和研究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一些作用機制。可以說,這些機制對於生物多樣性保護、生物和環境之間關係的認識、社會經濟自然複合生態系統的相互作用與可持續發展等,都具有典型意義。”
曾任聯合國大學項目官員的樑洛輝建議,應建立中國的農業文化遺產數據庫,展示中國傳統農業的智慧,“將來還可以通過跟糧農組織的合作,擴大這個數據庫,建立全球的農業文化遺產數據庫,提供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農耕技術和模式”。
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所長葛全勝表示,地理資源所將進一步爲自然與文化遺產研究中心的發展提供支撐,進一步發揮多學科的優勢,進一步拓展研究領域。他說:“我們的研究既要緊跟學科前沿,更要服務國家需求,將研究成果轉化爲促進遺產保護與利用的方法與策略。”
(本報記者 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