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森堡小鎮藏着“史上最偉大影展”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蕭久】從盧森堡的首都盧森堡城乘火車北上,路途滿目盡是林海,一個多小時後便可抵達克萊沃小鎮。克萊沃符合人們對於歐洲小鎮帶有童話色彩的想象,但人們遠道而來是爲了看這裡的《人類家園攝影展。沒錯,被譽爲迄今爲止“史上最偉大攝影展”的《人類家園》就藏在盧森堡這座林海小鎮上,今年是它首展的65週年紀念

“四海一家”的迴響

火車停靠克萊沃車站,我們走下車,沿着蜿蜒旖旎的克萊韋河走不多遠便進入中心城區。僅有千餘人口的克萊沃十分“迷你”,無論走在城中的哪條街上,一擡頭都能看見黑頂白牆的克萊沃城堡,它像是站在小山頭上,俯瞰着“人類家園”。

1955年,出生於盧森堡的世界知名攝影大師愛德華·史泰欽時任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攝影部負責人,正是他策劃了《人類家園》這個攝影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展覽。在史泰欽離世後,家人依照他的遺願將整個展覽捐贈給盧森堡大公國。於是,在世界各地巡迴展出了近40年後,1994年,克萊沃城堡成爲攝影展最終完整版的保存地,被寫入歷史的傳世之作落葉歸根,在史泰欽的祖國永久展出。

我們爬上並不高的小山走到城堡前,入口兩側垂掛着大大的條幅,上面印着展覽的名字以及“世界記憶名錄”的標記。“世界記憶名錄”相當於文獻保障方面的“世界遺產”,199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避免集體性遺忘、忽視、被時間和氣候條件故意及蓄意地破壞”爲目的創立了此項目,我國的甲骨文、《本草綱目》、清代樣式雷圖檔納西族東巴古籍、南京大屠殺檔案等均位列其中。作爲“具備世界意義和突出的普遍價值”的文獻遺產,《人類家園》攝影展是在2003年被推薦入選的。

克萊沃城堡將兩層樓內部空間改造成爲簡約又現代的“畫廊”(如圖),儘可能還原了1955年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開幕展覽時的佈局,以給予參觀者更爲初始的觀賞體驗。在“503、273、68”這三個數字的引領下,我們正式進入“四海一家”的影像世界——整個“人類大家庭”由來自68個不同國家的273名藝術家的503幅攝影作品組成,史泰欽與助手韋恩·米勒從全世界徵集而來的200餘萬張照片中選出了它們。這些作品有的出自尤金·史密斯羅伯特·卡帕、亨利·卡蒂埃·佈列鬆、安塞爾·亞當斯這樣的攝影大師之手,有的只是被尋常百姓所記錄。

前所未有的影展

沿着城堡內的一個個房間前行,我們走過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跟隨一幅幅作品,我們看到不同膚色的人相愛、生育、成長,看到異曲同工笑臉和眼淚;我們從南非走到北極圈,看到世界各地的人做着不同的工作,貧窮與富有的人都需要吃飯。在史泰欽眼中,攝影作品能與世界各地的人進行平等的交流:“這是我們的通用語言,它不需要翻譯”——當你置身於克萊沃城堡的“人類家園”中,便會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自1955年首次展出後,世界各地已有近千萬人次觀看過《人類家園》,對於一個攝影展來說,這個數量前無古人,很可能也後無來者。當被問到展覽爲何會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時,史泰欽曾說:“(人們)注視這些圖片時,圖片中的人也在回望——他們彼此認可。”

在兩層樓的所有展室中,我最爲偏愛的是一組聚焦歡鬧人羣的作品。它們被斜倚着圍成一圈、展示在圓錐形鐵架裝置上,照片裡的人羣來自世界各地,羅馬尼亞、秘魯、德國、法國、意大利、瑞士、以色列、日本、中國、西班牙……他們是手拉手做遊戲的小朋友,是正在跳交誼舞的大人;他們身處高原上和夜幕下,他們在山頂和林間唱着歌,在廢墟和墓地旁跳舞,他們在離你生活似乎很遠的難民營,他們就在你家隔壁的街道旁。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圖片中的人的回望。不自覺地嘴角上揚,跟着他們,我也笑了起來。

“人類家園”的守望

看完展覽走出展廳,環顧四周才發現攝影展僅佔用了克萊沃城堡的一半空間,另一半被闢爲克萊沃戰役紀念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毗鄰比利時、德國邊境的克萊沃是激戰之地,1944年末開始的阿登戰役(突出部之役)的第一場坦克戰便發生在這裡。

阿登戰役是二戰期間最爲殘酷的戰役之一,誕生於南北戰爭時期的美軍28步兵師110團在這裡幾乎全軍覆沒,如今的克萊沃小鎮也是戰後重建而成的。城堡的牆面上鑲嵌着紀念牌:“謹以此紀念28步兵師110團的勇士,他們曾在1944年12月16日-18日同這座城堡並肩與德國軍團作戰。”

盟軍當年參戰的一輛坦克至今仍留在城堡前的空地上,與城堡中的《人類家園》一同成爲小城的標誌。這輛坦克屬於第九裝甲師第二坦克營B連,是該師唯一留存至今的“倖存者”。1944年12月17日,它在守衛克萊沃城堡時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從1955年到2020年,“人類家園”已逾60載。六十年一甲子,當年守城的坦克成爲今天景點的一部分,而祈求家園的和平,卻是人類永恆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