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家的革命(2)

圖/楊之儀

唉,我不相信老仙會是紫衫軍幕後的藏鏡人,但是啊!江兄,請您務必向老仙仔報告,第一、我的太太和她弟弟、親戚做錯事,我絕對不會包庇,法律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也已經公開向國人同胞道歉了。第二、我感謝、感恩鄧仙長期對我的疼燙,不敢忘記他老人家對我的教示,但請他勿因這件事就全部否定我過去的努力,如果可以,也請他發揮影響力,勸蘇敏生兄以臺灣大局爲重,我個人可以不做總統,也甘願向敏生兄探討臺灣未來的方向,包括我下臺,或請敏生兄組閣,都可以參詳,這是我的最大誠意,因爲我知影,您本土連線的兄弟姊妹也知影,臺灣絕對不能亂,亂了就乎阿共仔有機會嘍!我有情報,共軍正在等待臺灣內亂,當然我也不敢說蘇敏生和老共有勾結,雖然也有人告訴我,有大陸返臺的臺商去看過老仙仔,我也不能懷疑老仙是阿共同路人,是不是?畢竟老仙在江湖已經幾十年,爲臺灣民主也出了真濟力量!」

接着,阿德總統嘆了口氣,繼續說:「主席啊!咱攏是甘薯仔囝,有今仔日也凍出頭天,有足濟心酸無人知,但您知我知鄧仙嗎知,我今仔日願意接受各方指責,公開向全國人民道歉,實在是漏氣啊,但這是我個人介查某人的漏氣介罪過,臺灣民主絕對嘜凍行回頭路啊!江進兄弟您講,是不是安哪?」

最後,阿德壓低聲調,告訴江進:「只要狀況能和平解決,老仙仔可以出面穩住局面,未來,只要您有任何需要,我一定不會對不起你及連線的兄弟姐妹,我不是雞仔腸鳥仔肚的小人,請兄弟您要相信我,只要局勢穩定下來,我會提名您當監委,哦!我打算請您去當監察院副院長,您看好嗎...」阿德總統意猶未盡,繼續說:「其實,我不是不能妥協,如果蘇敏生願意,我也可以讓他組閣,讓他嚐嚐入『竈腳』的滋味,但這件事,您幫我探探看伊的意思,但千萬別告訴他,是我要您幫忙的,啊!我信任您喔!」

阿德總統意在言外,江進只能連連回應,並承諾一定將他的電話內容如實向鄧老轉答,但有關向蘇探口風乙事,他則不置可否。江進深知,若自己扮演阿德總統的傳話人角色,也可能被出賣呢!

電話掛掉後,江進陷入沉思中,就在紫衫軍發起「反貪污、愛臺灣」大遊行前半個月,鄧老在陽明山的住宅召集了昔日的部屬和本土連線的重要成員,痛責阿德總統過河拆橋、表裡不一的齷齪行徑,包括阿德總統在剛上任時三天兩頭就到山上畢恭畢敬的請安、請教,都只是表面功夫,暗地裡卻要情治單位清查歷任總統的私房舊帳,當然也包括他在內。而對重要人事的安排,也絕口不「請教」,甚至將鄧過去的人馬完全阻隔在政府部門之外,分明是切割與某種程度的叛逆...。

反正,鄧老先生對阿德總統的不滿已溢於言表,難怪當蘇敏生帶着包括建築師、土木技師、會計師、醫師、律師、退休軍公教等各界代表到陽明山拜會時,老仙仔聽完他們的訴求,雖然頻頻點頭但也嚴肅的要求蘇等人要注意羣衆的安全與秩序,但他也相信憲警不敢也不會動用武力,最多是催淚彈及強力水柱。

──一旦阿德下令用催淚彈或噴水,我就帶隊進入總統府「避難」。

擔任紫衫軍副總指揮的姚某慷慨的說。

老先生則搖頭制止。

──仙仔您放心,我不會也不容許的,我的原則是「抗爭而不流血、衝突而不失序」。

江進回想着老仙仔對紫衫軍的耳提面命,相信阿德總統已經獲得確切的情報,知道老仙仔在這場抗爭中所扮演的角色,這就難怪阿德會打電話來了,也許真的是情急下的懇託,也可能是想要從他口中探聽虛實,瞭解老仙仔眼前的態度。如果他將今天阿德的請求,如實轉達給老仙仔,必然會讓老人家以爲他已經被阿德收買了,可不是嘛,江進的前任方致輝不就被阿德聘爲有給職資政,連方的兒子剛從美國野雞大學「學成歸國」的方士傑都安排出任保訓會諮委,讓老仙仔生了好久的悶氣,一再提醒江進不可重蹈覆轍被阿德收買。他猛然發現,阿德總統電話的玄機,他決定以小小的狡滑與奸詐迴應阿德的兩手策略。

隨着網路媒體對蘇敏生等紫衫軍決策小組的八卦及攻訐,讓決策小組召開國際記者會,矢言「阿德不下臺、抗爭絕不終止」,使得抗爭局勢持續緊張,羣衆不斷的鼓譟,要求阿德下臺的聲浪也居高不下,幾個綠營執政的縣市長聯名發表公開信,要求阿德總統勇於面對司法,接受特偵組調查,並以「高度智慧解決當前政治危機」,意在言外,其實就是要求阿德總統順應民意下臺,而行政院長施振盛揚言不排除內閣總辭,綠營尤主席和副總統李國泰也對總統家人涉嫌「藉勢藉端」貪污表達遺憾,而聽說已搬離官邸到某寺廟閉關懺悔的夫人英蘭正陷入嚴重的憂鬱與焦慮中...。

下午,江進勉強嚥下幾片吐司和一杯豆漿牛奶,肚子咕咕叫,感覺有些噁心和想吐,沒想到,鄧老的管家來電,轉答老仙仔緊急召見的指令。

車子東繞西繞,好不容易纔上了層層管制的仰德大道,距離鄧老住家一公里的彎道又加設崗哨,經通報獲得確認後才准許放行。鄧老曾不滿的要求阿德總統撤除崗哨管制與登記,名爲維護安全實則監視的作爲,阿德卻搬出「卸任總統、副總統禮遇條例與特勤維護細則」等規定,以「依法辦理」爲由婉拒。

──別以爲我不知伊咧變什米、搬叼嘰出?

鄧老過去的安全官也毫不掩飾的告訴他,其實,阿德總統每隔幾天便會聽取特勤部門有關重要人士包括鄧老在內的黨政要員門禁出入的「安全簡報」,當然這也是承襲過去鄧老在位時的例行公事。

進入山莊,鄧老已坐在客廳裡,電視臺畫面仍是廣場羣衆,幾位搖滾歌手正在舞臺上聲嘶力竭的吼唱着,臺下的羣衆則跟着吼叫、搖擺,俯瞰的畫面像滾動洶涌的紫色海嘯,彷彿要從螢光幕蹦跳出來一般。

江進脫鞋入內,鄧老指着電視:「聽到沒有?人民的聲音!」

坐在旁邊二個人神情嚴肅的向江進點頭示意,是出身銀行界的藍天教和從美國退休回臺準備去中東地區當大使級代表的張教授,二人都是鄧老多年老友,並習慣以「頭家」稱呼鄧老,不過,在新政府輪替上臺後,兩人頗受李副推崇並被歸類爲他的人馬,其中,藍天教是少數在府裡面有辦公室的有給職國策顧問,這自然是李副極力爭取得來的。

鄧老順手將搖控器的開關按掉,呂管家端來茶水與點心後識趣的退出去,並掩上大門,鄧老輕咳二聲,揮手示意:「呷茶啦!」他自己飲了一口,習慣性的在口中嗽了嗽再慢慢吞下,大家也跟着端起杯子輕啜着尚在冒煙的茶汁,等着鄧老開口。

「這款局勢若擱發展落去,不只鎮暴警察凍末條,老百姓嘛欸抓狂,整個臺北癱掉一大半,生意郎嘜起嘯嘍!」鄧老擡起頭,看了看江進:「張教授,請您再將剛剛向我報告的內容重新說一遍,讓江主席瞭解最新的狀況…」

張教授立即迴應:「是是是,主席,我剛剛已經向頭家報告,目前除了警察及憲兵外,國防部長已經向阿德總統報告,軍方會嚴守中立的立場,除要求全體官兵簽署切結書不得參加任何靜坐示威活動外,本、外島地區的部隊都依照戰備規定就地加強警戒或在營休假,但部長和參謀總長都已進入衡山指揮所嚴密監視對岸的軍事動態,目前爲止,老共表面上沒有任何動作,國臺辦也以『我們看到相關衝突的報導,希望臺灣人民平安』假好心,實際上卻命令東南沿海的解放軍在營區附近舉行小部隊的野營訓練,美國國務院則以「不評論、不介入,尊重臺灣民主體制」爲官方立場。但爲了降低民衆的疑慮,軍方要求部隊減少外出,以在營休假爲原則;這是第一點…」

鄧老忍不住插嘴:「軍方中立,阿德連總統府內的憲兵都指揮不了啦,現在的阿兵哥不會把槍口對準老百姓,這個,我有信心!」

江進用力的點頭,表示十分認同,可不是嗎!在鄧老卸任前,國民黨在軍方內部的黨部、文宣已經完全撤離,過去被稱爲老K「黨軍」的國軍,如今是民主體制下的「軍隊國家化」了,這也是鄧老最感欣慰的政績。

「第二點──」張教授壓低聲音:「昨天,阿德忽然要李副做好『最壞和最好的準備』,話雖未明說,但意思很清楚,他可能自己請辭下臺,但外界必然也要求李副一起辭職才能平息民怨。」

「不過,李副不認爲自己應該和阿德綁在一起辭職,那有總統家人犯法貪污,副總統要跟着陪葬的?世界上豈有此理?」藍顧問不平地說。

鄧老抿着嘴,不置可否,示意張教授說下去。

「李副『最好的準備』就是依憲法規定繼續未完的總統任期,只有如此,才能平息這次的事件,讓政局穩定下來。」

「所以,李副要我們兩人來請教頭家,接下來要怎麼做?」藍天教顧問小心翼翼的說。

「報告頭家,我們昨晚和李副討論到凌晨,大家的共識是,只要頭家在阿德宣佈請辭後,能夠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一方面安撫紫衫軍,一方面表達支持李副繼任總統,相信衝突就可得到化解。」張教授胸有成竹的說。

「代志敢有這麼簡單?」鄧老睜大眼睛看着大家,並指明江進:「江主席,你講──」

「首先,我認爲,阿德是否下臺,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但他可主動到特偵組報到,主動請求接受偵訊,並清查夫人姊弟所涉及的弊案。接下來,政府必須大幅改組才能平息民怨…」

江進未說完,藍天教打斷他的話:「這些意見,媒體都已經有報導、評論,相信阿德總統和李副都看到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平息羣衆的怒火,千萬不可以讓羣衆進入府裡,造成更大的衝突,李副擔心,一旦衝突變成流血事件,不僅難以收拾,老共都可能趁機攻佔外島…。」

鄧老用手拍着椅把,制止藍顧問的話:「李副做爲綠營南派的領導人,竟然這麼膽小,愛呷假細字,怎能做總統?」他拿取桌上的六法全書,用有些捲舌的臺灣國語說:「你們給我記錄,以下是我的看法,張教授和天教兄回去告訴李副,第一、只要阿德宣佈自己請辭,依據憲法規定《總統因故不能視事時,由副總統代行其職權》,這個很清楚,我會出面呼籲民衆支持李副,請伊放心。第二、一旦李副代理總統,要立即宣佈特赦阿德總統,但也必須收押包括英蘭家屬等犯罪嫌疑人,爲了迅速弭平紛爭,我的期待是,阿德請辭後立即出國,到美國或日本都可以,待國內政情穩定後再回來。第三、爲表李副的氣度,打破派系獨大的私心,我希望他公開宣示,自己做完這個任期後,不再參選下任總統,一方面,阿德家人貪污舞弊,做爲副總統的怎能毫無所悉,而置身事外?所以,本人會支持他代理總統,但絕對不會支持他選下任總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