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片又迷路了

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說到夏天很難不想到暑假,說到暑假必然意味着可觀的學生市場,而說到學生市場,便令人聯想到各式各樣的青春片。不管是趁着畢業季來收割一把校園情懷,還是盛夏時節搞點荷爾蒙四射、深情款款,都是相當經典的消費場景。

今年也不例外,六月中旬有包貝爾執導的翻拍片《陽光姐妹淘》,進入七月則有《二哥來了怎麼辦》與《燃野少年的天空》兩部IP衍生作品,八月還有日本翻拍片《五個撲水的少年》、《盛夏未來》、《兔子暴力》等多部存貨。在今年本就乏善可陳的暑期檔,青春片成爲主調之一。

回望過去幾年,青春片曾是IP浪潮中性價比最高、模式最成熟的類型之一。但也因同質化、演技差、狗血刻意等問題備受詬病,衝得高也衰得快。如今,“大IP+流量明星”的神話迷信早已破除乾淨,國產青春片又走到了哪一階段?

逐步擺脫青春疼痛文學的青春片,是否找到了其他靠譜的量產配方,還是終究要各憑本事?

疼痛的暴利

國產青春片不是一上來就與“劈腿、車禍、墮胎”三件套綁定在一起的。

80年代、90年代、21世紀初的青春片各有其映襯的時代色彩,不過總體來說,都是既有對個體成長的關注,亦有對於歷史或現狀的觀照與思考。此外,相比面向普羅大衆的商業片、大片,這一階段的大多數青春片都比較作者化,容易被劃歸到文藝片的範疇,典型如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另外一大流派是走小清新路線的臺灣省青春片,典型如2011年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正式內地上映之前,影片已在網絡上走紅,上映之後,更是突破臺灣電影在內地的票房紀錄。小說改編、神曲金句、俊男美女、BE結局……不難發現,後來爆款青春片的某些基因在這部影片上已經顯形。

待到2013年,趙薇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與郭敬明的《小時代》分別獲得7.19億與4.84億票房,碾壓一衆好萊塢大片成爲該年電影票房TOP3與TOP10。青春片震驚四座,並就此打開了IP熱的潘多拉之盒。

《小時代》的浮誇宇宙與蒼白美學自成一派,除了郭敬明本人,誰來都沒內味兒。《致青春》相對來說則屬於可拆解、可仿製的那一類。特別是,它提供了一種打懷舊牌以彌補青春疼痛文學厚度不足、質感欠缺的思路。往後幾年,青春片成爲了IP潮中最洶涌的類型之一。

總結起來,一是熱。青春片門檻低但性價比高,吸引了無數新老影企、流量偶像、跨界影人踊躍投身其中。

二是瘋。被哄搶改編的不止青春疼痛文學,如辛夷塢系列、饒雪漫系列,其中還出現了一批歌曲IP電影(《同桌的你》《梔子花開》《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甚至教科書IP電影《李雷與韓梅梅》。青春片可謂當年“萬物皆可IP”的一大縮影。

只可惜,IP的多元並沒能讓青春片的內容一併豐富起來。我們大概只能稱之爲,虛假多元。視覺千篇一律——中式校服,而且很多時候是大齡男女演員穿校服;劇情則是各種狗血橋段的排列組合。

小說IP的普遍問題是,原著的時間線往往拉得比較長,將校園時光、少年心事娓娓道來。電影則只有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不足以進行這樣的鋪墊,導致人物的許多行爲心理在觀衆看來匪夷所思、無病呻吟。從《何以笙簫默》到《最好的我們》,很多時候影版都沒有劇版反響好。

歌曲IP則相反,它並沒有一個成熟故事打底,大多是藉着IP熱匆匆上馬,很容易出現劇情平淡、碎片化、經不起推敲的情況。另外也有一部分青春片突破的方式是在尺度上加碼,如《夏有喬木雅望天堂》引入了犯罪元素,《致青春:原來你還在這裡》充斥着吳亦凡的霸總行爲,如今看來屬實辣眼。

也正是在凡凡這兩部重磅作品上映的2016年,青春片急轉向下。數據顯示,在整個2015年,13部青春片吸取了超過35億的票房。2016年的青春片達到16部,累計票房卻未過20億,頹勢明顯。

青春疼痛文學之外

之所以大家一提到國產青春片就想到疼痛,是因爲這一類影片的特徵太過明顯,且至今仍有迴響,如較近的《八月未央》《我要我們在一起》……以至於存在感較強。事實上,近些年的青春片市場上,也有一些影片採用了其他類型的IP,或者探索到了IP以外的賣點。

比方說,翻拍型。在電影市場上,日韓翻拍片一直是一個獨特的存在,每出必遭吐槽拉踩,但從未真正絕跡。

青春片方面,韓片一直是翻拍高發地。2015年融入奇幻、家庭元素的《重返二十歲》,2019年幾經更名與刪改的《小小的願望》,2021年許光漢的《你的婚禮》,以及最近包貝爾執導的《陽光姐妹淘》,都是韓改影片。

但是翻拍片中,能夠做到票房與口碑雙收的並不多。一方面是因爲IP熱中難免出現一些渾水摸魚的情況,許多韓片要麼年代久遠、要麼在本土評價就不高,並沒有很突出的翻拍價值,翻拍後更是大打折扣,這一點在懸疑片上表現更爲明顯。

另一方面,兩國市場生態、審查制度不同。青春性喜劇在韓國算是比較久遠、成熟的類型,翻拍過來的《小小的願望》在國內卻舉步維艱,難逃油膩猥瑣之詬病。《陽光姐妹淘》雖然聽起來小清新,但原片尺度並不小,而且其中有涉及一些對本國曆史的映射,翻拍片將這些部分抽掉,就成爲了一部泯然衆人的女性羣像。

不過與此同時,也有一批青春片靠掙脫愛情主題實現了突破:2016年的《七月與安生》(改編自安妮寶貝小說),賣點在於周冬雨、馬思純的雙女主友情;2017年的《閃光少女》,賣點在於二次元、民樂等青年亞文化;2018年的《快把我哥帶走》(改編自同名國漫作品)賣點則是兄妹親情,還呼應了熱門的二胎話題。

還有一批青春片不推崇情感,而是將目光投向成長中殘酷、沉重的一面。如偏小衆與女性的原創影片《狗十三》《過春天》;也有商業運作成功、票房實現豐收的IP改編《悲傷逆流成河》《少年的你》。後兩者各有爭議,但不得不說,它們確實摸到了現實主義類型片這一新潮流,利用校園暴力等社會話題拓展了青春片能觸及的範圍。

總而言之,從內容角度講,其實國產青春片在掙脫狗血套路方面已經有了一定進展。不過新階段的特點在於,不再有很明顯的爆款流派與屢試屢爽的配方。光線於2020年底曾推出一部《如果聲音不記得》,同樣是落落執導,新人主演,但這次並沒有打好現實主義牌,反而有消費抑鬱症之嫌,撲得毫不冤枉。

系列化還是蹭IP?

近些年,網絡IP的神話逐漸破除,貴圈重新開始信內容,信自己。比起IP由來,強調概念一致或主創中心的“宇宙化”、“系列化”成爲新的玩法。七月份的《二哥來了怎麼辦》與《燃野少年的天空》都可歸爲這新的一類。

《二哥來了怎麼辦》粗看是2018年電影《快把我哥帶走》的續集,早期宣傳通稿中也曾有類似的字樣。不過之後影片名字一改再改,“正式曝光”時叫《快把我2哥帶走》,如今上映則叫《二哥來了怎麼辦》。

臺前幕後的陣容中,除了導演與主要編劇依然是臺灣導演鄭芬芬,其餘則大幅換血。出品方里也不再有漫畫平臺快看漫畫以及知名IP中間商中匯影視。如此,片名更改的原因,其實不難推想。

但觀衆一般只看結果,並不管這背後的彎彎繞。《快把我哥帶走》原本是一部講述兄妹相處日常的條漫,只有設定沒有具體情節,2018年影版的改編亮點之一就是納入了奇幻元素,做出了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來盛放所有情感與討論。

《二哥》顯然沒能做到這一點。它延續了兄妹題材與漫畫調性,但是故事實在乏善可陳,就是講在一個重組家庭中,原有的一組兄妹對突然到來的“二哥”如何從排斥到接納,沒有衝突就強行製造衝突,以至於演員鬧得很賣力,觀衆卻十分嫌棄。

《燃野少年的天空》的片名讓人第一時間聯想到去年在B站首播的《風犬少年的天空》,特別主創都有張一白、裡則林,主演都有彭昱暢、張宥浩,但要說聯繫,也就只有這三點聯繫。故事上沒什麼關聯,出品方里重合的僅有張一白的拾谷影業。《風犬》是一部還算有時代與地域特色的青春劇,不失真誠動人之處,《燃野》則大膽挑戰了歌舞片的形式。

值得一提的是,《燃野少年的天空》同時獲得了B站與抖音的聯合出品,且傳說中影片投資那是相當高。

作爲《風犬》獨播平臺的B站,在運營中顯然有意對《風犬》與《燃野》進行了關聯。初衷或許是雙贏,但如今誰吸誰的血就不好說了。畢竟《燃野》的口碑已經出爐,網友大呼“快逃”。

總體來說,這兩部影片一方面保留了國產青春片共同的硬傷:脫離現實,雖不再車禍墮胎,但是讓高中生、甚至是高三生打打鬧鬧、唱唱跳跳,顯然也是許多觀衆所不能接受的(問就是學生時代的陰影)。

另一方面,二者雖不是正經續集,但在宣傳中都明顯借勢了之前某一部高分作品,最終表現卻貨不對盤,以至於遭到了反噬。可見,系列化或許是擺脫IP依賴的方式,操作起來卻也沒那麼容易。一不小心,貴圈確實是不迷信IP了,改成蹭IP了。

在這個異常冷清的暑期檔,青春片顯然擔不起拯救大盤的重任。更值得一問的是,在以《致青春》爲代表的無社會價值的青春疼痛,和以《少年的你》爲代表的有社會價值的青春疼痛之外,新階段的青春片似乎確鑿失去了道路自信,只能東摸西撞,找不到合適的疼法與笑法。

只好難爲60後、70後、80後的主創們,努力想象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