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拜普會的中美俄盤算（胡逢瑛）

美國總統拜登（左）和俄羅斯總統普丁（右）16日在瑞士日內瓦拉格蘭奇別墅會晤。（路透資料照）

在國際焦點的矚目之下，美國總統拜登與俄國總統普丁終於在日內瓦見面了。這是在拜登與7國集團領袖見面之後，直接前往日內瓦與普丁進行的首次面對面領袖高峰會。其意義與影響將會是非常的深遠：一方面，俄羅斯於2014年通過收回克里米亞主權至今7年，美國結合歐盟集體對俄羅斯施加經濟制裁、支持烏克蘭親西派政權以及支持納瓦爾尼異議分子在俄國執行美國顏色革命以期逼迫普丁倒臺的系列外交策略已經失效，這等於崩解了冷戰後美國軍事介入的單極時代；另一方面，美國當前的首要戰略敵人是中國，未來中國在面臨同樣的劇本時，中國能夠因應美國的壓力嗎？而普丁的抉擇又會給北京怎樣的啓示？

首先，勢力範圍概念又重新回到了美國戰略抉擇的核心位置。對於俄羅斯而言，當美俄領導人見面，等於華府朝向與莫斯科建立溝通機制的方向上前進，這意味着過去美國和俄羅斯之間在歐盟、黑海、高加索山以及中東的外交角力以及透過人權作爲輿論工具的手段無法奏效。這樣一來，美俄雙方的歧見未來將通過專業外交的管道進行協商，並且控管戰爭的風險。這是美國在冷戰之後相繼退出《反彈道飛彈條約》、《中短程核武條約》與《開放天空條約》的背景下發生，也就是拜登上任之後毫不加修改地自動延長與俄羅斯之間的《第三階段進攻型戰略武器條約》5年，這意味着華府與莫斯科雙方承認兩國具有維繫世界戰略穩定的共同責任，而這將給構成戰爭風險的冒進主義、極端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政治右傾分子當頭棒喝，確認美國民主人權手段則將退讓給建構大國戰略穩定機制的方向。

其次，勢力範圍的影響是什麼？ 美國願意和競爭對手通過談判協商來確認彼此的利益核心之處的內容具體又是什麼？拜登宣示的美國已經進入了「大國競爭關係的新時代」，這表示美國承認多個勢力範圍的多極時代已經到來。自2014年美俄陷入冰點關係以來，俄羅斯和美國的溝通程度遠遠不及中美之間的溝通程度。對俄羅斯而言，這次拜普會主要最大的意義是：俄羅斯終於讓美國明白不得不坐下來談判的現實，這是普丁外交的成果，而拜登承認了這個結果。

然而，這是否意味着美國轉向對付中國的時候，就能夠隨心所欲？俄羅斯的所作所爲到目前爲止都還是掌握着一個本國底線，這個底線就是確認俄羅斯所強調的核心利益，迫使美國坐下來談判並承認。同樣地，美國面對中國的崛起，中美之間將不斷在北韓無核化進程、香港自主權、兩岸關係、南海島嶼爭議與航行自由諸多方面，北京也將透過各種堅持迫使華府認知到中國確認的具體核心利益底線在哪裡。

這樣一來，兩岸是屬於誰的勢力範圍在華府決策內勢必造成波瀾，在戰略清晰與戰略模糊的界線中，拜登將因爲重新採納勢力範圍的冷戰概念，朝着冷戰中建構自由市場國際體系以及重新確認美國盟友作爲安全資產的方向上行走。換言之，拜登政府承認冷戰時期美蘇勢力範圍將根植於兩項重要傳統的成功經驗：美俄建立戰略穩定協商機制和以美國爲首的自由市場的國際經濟體系。延伸到中美關係的可能是什麼？

作爲全球第三大軍事強權國家且擁核的中國：一方面，中美的戰略安全溝通勢必持續深化，阿拉斯加2+2會談已經開始戰略對話，意味着中國外交將爲道路崎嶇的拜習峰會尋求共識；然而，相較於俄羅斯的經濟保底，中美之間的經濟利益牽涉到美國的經濟復甦，對於拜登大規模預算髮展內部社會福利、通訊科技和軍事武器的強烈經濟需求而言，中國威脅美國國家安全遠遠超過俄羅斯，美國在強化以美國爲首的自由市場經濟的同盟關係才具有安全資產的意涵。

這次拜普峰會雖然不能結束美國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與敵對關係，但是這場峰會至少顯示了幾個重要的意涵。首先，勢力範圍又回到了華府的決策核心位置，民主黨過往在冷戰後執行單極霸權地位中否認了勢力範圍的必要性。因此，美國可以公開支持全世界的民主人士進行推翻極權，並且在俄國的傳統勢力範圍內進行導彈部署以及發動顏色革命。現在，俄羅斯在收復克里米亞和支持阿塞德政權對抗伊斯蘭國反恐戰爭中取得勝利，這意味着美國外交政策在這烏克蘭和敘利亞兩地的失敗。其重大影響在於：美國外交決策層將在重申支持盟友和壯大盟友領導人膽量之間進行謹慎和細緻的評估，在確定美國盟友將成爲美國的安全資產而非核戰風險的羈絆之間做出的抉擇。

其次，提出避免中美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艾利森，特別強調美國外交圈在二戰之後，通過了美國前駐蘇聯大使肯楠和波倫的建議，最終接受了勢力範圍的概念。其最大的意義在於透過遏制蘇聯政策建立了自由市場的國際體系和美蘇戰略平衡的談判機制，最終獲得了冷戰的勝利。艾利森認爲在重申盟友過程中不能給盟友錯誤的訊號，使其幻想可以從華府得到安全承諾的空頭支票。拜普峰會等於對烏克蘭現狀的默許，承認了勢力範圍的存在。這樣一來，美國與西方國家對於烏克蘭的任何政治行動將會採取觀望而非軍事介入。

從美俄關係對照未來可能的中美關係，這對兩岸關係有啓示作用。我們可以看到北京最重視這場峰會最大的意涵在美俄再次重申：「核戰爭不能贏且永不能打」。雷根與戈巴契夫於1985年的這項共識原則結束了美蘇兩極對立的冷戰時代，因此，拜普峰會揭示了雙方仍然持續對決定世界共同的安全局勢發生關鍵作用

再者，當前美國陷入遭到網路攻擊以及如何支持烏克蘭和納瓦爾尼異議分子在俄國進行民主行動產生了困境，其主要原因在俄羅斯的決策思維特點。當俄羅斯覺得其核心利益是至關重要的且危在旦夕的時候，勢必採取堅決抵抗經濟制裁與鎮壓異議分子的行動，那麼，擁有全世界最大核武庫的俄羅斯就能使美國外交破功。普丁在談到全世界最大網路攻擊來自於美國，烏克蘭破壞明斯克協議，以及納瓦爾尼回俄羅斯執行美國的政治策反路線之時，全世界都在聽，而這個平臺卻是拜登政府主動提議恢復美俄的外交對話。

在拜普峰會之前，拜登釋放了不干涉北溪-2天然氣管道且期待可以預期且穩定的美俄關係的善意，不但滿足了歐盟在能源與安全上的需求，也默認了普丁決策的結果。美俄領導人峰會最大的訊號：這意味着任何冒險犯難的極端民族主義的行爲將受到限制，這也可以在拜登打贏川普勝選，以及拜登在極端右翼分子貝內特擔任以色列總理之後仍主張以巴兩國方案看出端倪，美國的安全顧慮將回到大國協商以建立有效外交機制的專業軌道上。

（作者爲元智大學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