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體”的生死探索

館館

繼《寄生蟲》拿下奧斯卡四項大獎後，韓國導演奉俊昊暌違六年的銀幕新作終於面世。《編號17》改編自小說《米奇7號》，這個科幻故事的設定背景據說在草稿階段就被奉俊昊選中。作爲新晉名導闖蕩好萊塢的第一部電影，本片從立項初期就備受矚目，不僅拿下過億投資，還邀來一衆熱門影星如羅伯特·帕丁森、“綠巨人”馬克·魯法洛，以及主演過《燃燒》和《怒嗆人生》的史蒂文·元等。但相比班底升級，觀衆似乎更在乎奉俊昊的導演實力是否升級。

奉俊昊的作品向來個人風格顯著，尤其擅長以辛辣諷刺的黑色幽默呈現嚴肅深刻的社會痛點，《編號17》亦是如此。影片主要講述了主人公米奇爲了擺脫債務危機急需逃離地球，慌不擇路下倉促簽署了自願成爲“消耗體”的合同，登上太空才後知後覺這份工作爲何無人問津——消耗體需要上傳全部身體和意識數據，他可以無限次克隆重生也需要不斷去世，堪稱“人形小白鼠”。

在電影的開篇，米奇就因爲去探路而跌落深坑，本以爲必死無疑，沒想到還有一口氣。而死裡逃生的驚喜過後，他等來的卻不是救援，而是同伴毫不抱歉的拋棄，給出的理由是：“反正你會復活，多死一次也沒關係對吧？”儘管影片用快節奏的剪輯和充滿喜感的配樂回顧了米奇的“死亡履歷”，但當插敘結束，鏡頭再次迴歸同伴棄他而去的笑臉，悲涼感油然而生，永生的背後其實暗藏不爲人知的痛苦。

因爲可以重生，所以他的每一次任務都是“送死”，危險任務他先探路，輻射毒素他先體驗；因爲可以重生，他早已被當做是一件可浪費、可補充、自動刷新的物品。就連他的名字也像實驗品一樣帶有編號，米奇17，意爲第17個消耗體，已經死過16次了。

第一幕集中交代了故事背景，用大量米奇身體被工具化、被景觀化的反差鏡頭，以喜襯悲，展現消耗體的處境。但轉折發生在米奇17生還後，回到房間卻發現已經有了新鮮出爐的米奇18，兩個米奇面面相覷，大麻煩出現了：一旦出現多重身體，按照規定其中一個會被徹底消除。爲了成爲活下來的那個，兩位米奇殊死搏鬥，在對抗中顯現出截然不同的個性特質，17更善良柔弱，18則心狠手辣。

同樣的身體、同樣的記憶、不同的性格，卻有着戲劇化的不同表現：17是愚鈍但善良的一面，被反覆背叛欺騙依舊願意救人一命；18十分聰慧卻自私放縱，但危急關頭還得靠他當下立斷絕處逢生。兩個三觀迥異的米奇發生碰撞後，主角的成長才逐漸開始，探索自我，也探討生死。

影片的主視角錨定在17身上，在遇見18之前，在作爲消耗體的他看來，死亡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次重來；但是遇見18之後，他才驚覺如果作爲多重身被消滅，將會真正消失，“之後重生的是你的延續，不再是我”，18的出現喚醒了他對生命的珍視。從《米奇7號》改編爲《編號17》，編劇靈機一動的改變增長的不僅是主角的復活次數，也暗示着18歲的成人禮——米奇18是更強大的存在，人們還是要自己經歷一遍成長。

所以，最後米奇17按下紅色按鈕，毀掉了生物打印機，既斷絕了未來的重生機會，但也最終徹底走出了童年心理陰影，打破了縈繞自己一生的噩夢——他接納了母親離世是無法挽回的意外，也接納了真實的人生沒有重來。從求死到求生、再到打破停滯的循環，生而爲人就必將經歷生老病死。而懂得了生死不可跨越的鴻溝，才能真正體會生命之可貴。

“消耗體”這一科幻概念的設定是原著的核心看點，但《編號17》在奉俊昊的執導下還摻雜了更多具有他個人特質的議題，這也使得很多熟悉他過往作品的觀衆認爲他這次重複自我，新意不足。比如，《寄生蟲》中他曾以“氣味”暗示階層差距，《編號17》則用“生命”更極致地呈現人性和道德的矛盾：艦隊成員對米奇的態度分爲兩類，大部分人對消耗體異類毫無共情，搭檔甚至爲了撿武器而放棄救他；只有少部分人不忍看他受罪，對他保有善意。

除此之外，還有動物保護等議題也都在奉俊昊以往作品中出現過，雜糅太多導致《編號17》看起來結構鬆散，想探討的太多，最後全都淺嘗輒止。

其實作爲聯手好萊塢打造的第一部商業大片，《編號17》求穩無可厚非，呈現出的也確實是及格線上的科幻鉅製，只是作爲曾經拍出過《殺人回憶》《雪國列車》這樣口碑佳作的名導，觀衆對奉俊昊的期待可能還要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