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翻閱四百年的歷史 你可曾聽說俄亞大村
美籍奧地利探險家、植物學家和地理學家約瑟夫·洛克曾經在《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這樣描述它:“整個貢嘎嶺山脈和無量河曾經被納西首領統治,具體時間是明朝萬曆年間(1573-1619年)。那兒有許多納西村莊,統稱爲俄亞,村子的居民都是過去防守那些區域的納西士兵的後裔。”按照今天的行政區劃,俄亞大村位於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木裡藏族自治縣,地處雲南寧蒗、麗江、香格里拉與四川稻城、木裡五縣交界處,真正的“雞鳴兩省五縣”。
經鹽源瀘沽湖到木裡縣依吉鄉,在去俄亞的路上,一路塵土飛揚,坑坑窪窪,越野車才能通行。在懸崖峭壁間穿行,有些地方只能容得下一輛車通過,非常驚險。放眼望去,滿山原始茂林,不遠處還有積雪覆頂。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雙腳才得以觸及柔軟的泥土。正是因爲難以抵達,俄亞大村成爲不少探險者口耳相傳的‘秘境”,外界對於這裡獨特的馬幫文化、建築以及“夥婚”,於不瞭解中報以好奇。不過,隨着社會的快速變化,俄亞人不再與世隔絕。
俄亞馬幫
馬幫
由於交通閉塞,俄亞幾乎家家戶戶都養有數量不等的騾馬。村民上山要騎馬,運輸靠騾馬,送肥拉糧離不開騾馬,騾馬與俄亞人祖祖輩輩的生活和生產息息相關。
28歲的年輕村長、現任村支書呷若告訴我:“俄亞全村共有200多戶人家,共1600多村民,一般一家有三四匹騾馬,全村有上千匹。”
傍晚,俄亞公路上一片繁忙,一隊隊的騾馬正在回村,它們馱着糧食、柴塊、麥草等物。騾馬流中夾雜着村民,他們或扛着農具,或揹着背篼。騾馬成串進村的場面要持續一兩個小時。
過去,馬幫是他們與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呷若告訴我,俄亞大村通車前,擁有五六十支馬幫,從業人員數百人,遠近聞名。他們往返於雲南的迪慶、麗江,四川的稻城、木裡瓦廠區及俄亞納西族鄉。馬幫通常從交通條件好的地方馱小商品到偏僻的地方,然後從偏僻的地方馱山裡出產物到交通條件好的地方。
馬幫運送木材
2011年,俄亞大村正式通車,車輛運輸取代了馬幫,但村裡的騾馬數量並沒有減少,“因爲村民住地和莊稼地隔得太遠,這些騾馬便用來馱糞和莊稼。”大村納西族教師古瑪說。主人在田裡勞動,騾馬就在旁邊吃草,或被關進莊稼地的圈裡,等到下午再馱農具和柴草回家。
如今,俄亞大村的年輕人喜歡摩托勝過了騾馬。30歲的蘇朗2012年花6000多元買了一輛摩托車,出行都騎。他說,“現在全村已經有近百輛摩托車,村裡的年輕人喜歡在摩托上裝上音響,一路走一路放,很拉風。”
在俄亞大村腳下,龍達河在這裡流過,大村人利用龍達河的旁系支流,順流而建建起了一座座小巧的水磨房,圓木搭建,白土蓋頂。
一早將糧食倒進糧鬥,下午就磨好了生活所需的糌粑、米麪,省時省力,從不擔心丟失。
“披星戴月”是俄亞納西人服飾的特點,男穿麻衣長褲,女穿短衣長裙,未婚女子梳長髮長辮,已婚女子梳髮髻,賢德善良,她們的傳統服飾有着鮮明的民族特色,一套用麻料製成,另一套用綢緞製成,重大節日時、走親戚時穿。
納西族女人各個心靈手巧,衣服全靠手工製作,在俄亞,農閒時隨處可見在河道內製麻、紡織衣服的納西族婦女。因爲山高水遠,幾百年來,勤勞的納西族人在這大山深處織布種地,不斷繁衍生息,生活原始,卻衣食富足。
行走俄亞,可見一些房前插着白色的旌旗,門前掛着野獸的乾屍、或掛着刻有神秘文字和圖案的石碑,石碑被漆上了彩色。
對於俄亞的納西人來說,東巴文化貫穿整個到日常生活中。“成人禮”、祭天、祭祖、祭神、婚喪、驅鬼禳災、嬰兒取名、占卜兇吉等方方面面,都離不開“東巴”。“東巴”,即納西民間宗教的祭司,意譯爲智者,是納西族最高級的知識分子。他們多數集歌、舞、經、書、史、畫、醫爲一身。俄亞人至今還使用象形文字,他們稱自己的文字爲“斯交魯文”,意爲“木跡石印”,即寫在木石之上的記號或木石文字。與麗江等其他納西族聚居區一樣,這種文字也一般爲“東巴”所獨通,因此得名東巴文。
俄亞納西有自己的歷法,是一種月亮曆法。每年冬至前後,村裡的東巴和會看星象的十多個鄉賢,陸續把各自的觀測結果和意見告訴一位東巴的“領導”,“領導”再根據自己的歷法和星象來推算確定下一年的歷法。村長呷若介紹,這裡有三十二個東巴,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東巴。
東巴甲若,八十三歲,三個兒子七人女兒,是俄亞年齡最大的東巴,他已把東巴文化傳給了小兒子,成爲了第十一世大東巴,自己年歲已高,很少再參加祭祀等活動。
朗布東巴,四十五歲,他的祖父是俄亞歷史上最有名的大東巴。
東巴克若,二十歲,雖然只有小學文化,是俄亞年齡最小的東巴。
文字
東巴文是一種十分原始的圖畫象形文字,共有1300多字,它集書畫於一體,線條流暢,筆法簡練,這種文字一般爲東巴所獨通,因此叫東巴文。從文字形態發展的來看,它比比甲骨文還要原始。最早是寫、畫在木頭和石頭上的符號圖象,後來有了紙,這些符號圖象才被寫在紙上。
朗布東巴說:“這些文字有魚、有鳥、有花、有草、有牛、有羊、有太陽、有星星月亮等等,包羅萬象。你們看到的這些圖畫就是的文字,有的一個圖畫就代表一個意思,一個典故,或一個故事。有的幾個圖畫連在一起是一個意思,一個典故,或一個故事,所以,這些經書裡有許許多多先人們的故事,包括俄亞納西族從麗江牽移到這裡的過程,經書裡都有記載。還有,什麼時間播種、什麼時間收割,生什麼病吃什麼藥,經書裡都能找到,經書裡的學問太多了。”
看着這些圖畫象形文字,時間長了,符號似乎浮起來,一串串從眼前漂過,彷彿從遠古來的天書。
東巴經
百年來,東巴們著書立說,用東巴文傳承教義的同時,兼收融合了歷代文化的成果,寫成了上萬冊,一千多種有着上千萬的東巴經典,所涉領域豐富,包括天文地理,宗教哲學,語言文字,文學藝術,氣象曆法,生物醫藥,農業畜牧等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東巴們用東巴文字記錄歷史,把老祖先的故事和典故傳承下去。
夥婚
說到夥婚,當地人並不忌諱,認爲這是本地婚俗,當地一夫一妻的小家庭較少,大多是人口較多的夥婚家庭。當我對夥婚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感到疑惑時,朗布微笑道:“夥婚家庭很團結,兄弟之間對妻子,小孩都一視同仁,平時大家分工合作,不會鬧矛盾。”
原本保存着古老習俗,固守着自己生活節奏的俄亞大村,隨着時代的發展,夥婚,這種延續了幾百年的習俗正在逐步消失中。
貝地圖,五十四歲,十七歲時嫁給本村的阿孜瓦布五兄弟,後來妹妹戈咪也嫁過來組成夥婚家庭。貝地圖生了四個小孩,女兒古瑪,扎特,還有兩兒子,戈咪小貝地圖九歲,生一女一兒。阿孜瓦布有五兄弟,老大夏拉,老二伊扎,老三年若已去世,老四瓦嘉後來在縣城工作,自己找了個妻子脫離了夥婚家庭,阿孜瓦布排名老五。在夥婚家庭,小孩出生後是不知道誰是親生父親,有幾兄弟就有幾個爸爸,按一爸、二爸、三爸這樣稱呼。
朗布東巴的妻子克米,生育兩子一女,姐姐瓦彩大三歲,兩姐妹嫁給朗布東巴幾兄弟組成夥婚家庭。
俄亞大村地處大山深處峽谷地帶, 農田都在村子對面的高山上,家家戶戶就在田邊建房子,稱之爲“莊房”。興建莊房的初衷是爲了午間休息並存放勞動工具,後來逐漸演變成農忙時期的臨時住所和糧倉。莊房靠山層疊而建,建築多爲平頂石碉房屋,屋頂通常都有木梯通向另一家屋頂,連體建築,形似蜂巢,共同構成了一個層次分明的建築羣落。
莊房也是六畜住所
隨着大村人口不斷增多,人口密度日益加大,大村人又將六畜轉移到莊房。現在的莊房,已成爲每個家庭農牧業的重要生產基地以及糧倉。
當地人介紹,當初建莊房的目的是爲了午間可以休息,並存放一些勞作的工具,後來才逐漸轉變功能,成爲了農忙時的臨時住房和糧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俄亞納西族人祖祖輩輩在莊房裡生產生活,演繹着納西人的農耕文化。
莊房民居採用當地豐富的石料、木材和粘性很強的白土建造而成,石塊壘牆,圓木構架,白土蓋頂。白土粘性很大,夯實風乾之後相當堅固,所以當地人都用白土砌牆,蓋頂,主房架則用圓木搭建。圓木是自己上山砍伐的,白土從山腳下挖回,石板石塊山裡隨處可見,修建莊房時,親戚朋友都來幫忙,幾個月就建好了。
俄亞莊房
俄亞大村的248戶人家集結成了一個碩大的建築羣,每家的住房正面無門無牆,登梯即進二層門廳,再進主屋、糧倉、儲物室。底層是畜圈,三層是女子住房,房頂是曬壩,每層用模梁木板隔開。屋頂經過一根獨木梯可到另一家的屋頂。戶與戶之間,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進了一家的門,就可走進整個古寨。
連綿的高山峽谷造就了俄亞大村四百多年的神奇與寧靜,如今,俄亞人期待着過上現代生活。古村建起了一批新式民居,藍色鐵皮屋頂夾雜在莊房當中,顯得極不協調。同時,延續了幾百年的傳統習俗和濃郁的地方民族感也在慢慢變弱。然而,看到人畜長期混居造成生活污水及動物糞便的直接排放,巷道內污水橫流,一入夏蒼蠅就滿天飛的狀況,我們也沒有權力要求他們固守原本的生活方式。只希望俄亞人在自由選擇自己的方活方式時,不要忘記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