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宏》威權復辟 我的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日前爲人權日的街頭活動,筆者受邀到立法院羣賢樓門口爲國際人權節開場致詞表示:1979年美麗島事件的發生,最主要的就是爲爭取臺灣的人權,抵抗極權的軍事統治,歷經41年,已高齡84的老朽,而今還必須再站出來,爲人權日吶喊;只能慚愧的說:我輩所奮鬥的革命未成;使命未竟!今日我們所得到的民主,「乃是人治,不是法治!」只因,人治民主之「人存政舉,人亡政息」,必得建立「逼人不得不爲善」的制度。重建制度化的法治,用以鞏固發展地基─民主、自由與人權,才得以永續久遠。
猶記得2019年12月10日身在桃園醫監,兩度服苦刑蒙難,眼看周遭淨是醫治重病,還得臥鎖刑牀上手術檯,很難不想起經歷15年間在「有罪推定」的人治司法的絞肉機下,蒙受戒嚴時代所遺留,人的尊嚴已蕩然無存所忍受雙重酷刑冤獄,百千次在自力救濟宣告完全失敗後,心中一度泉涌 自我了斷的決志,所行已不是爲自己,爲的是以革命自許自期的 立法者,自忖「沒有行者,無以圖將來;沒有死者,無以啓後生。」原以爲上帝接受我深切發自內心,革命失敗使命未竟的告白與懺悔,而能接引恩歸;不意百病纏身的朽軀竟然還能再度步出牢監。而今我堅信肉身已成「器皿」,並得用餘命,再造善因,以補昔日所肇無明的惡果。
我輩創黨核心精神乃在:民主、自由與人權之保障,必得建立在制衡監督力量的法治上,而今朝大野小完全執政下,創黨基本綱領幾乎完全宣告背離,誠非天地之不仁,乃因法治人謀之不彰,而使人間失義,甚而任令民主根基之塌陷。歷經軍監、司法牢監,幾經驗證,民間有效制衡監督力量,在所謂「蘇新派國集權者」之傲慢腐化與專制操弄下,已乏力,法治已支離破碎,證之於老朽,確實求生已難!
遺忘歷史難以有未來,唯牢記初衷,才得爲未來開拓新局。1989才成立黨3年的民進黨面對三合一(縣長、省議員、立委)選舉,我特別拋出執政的目標「地方包圍中央」訴求,採訪記者除嗤之以鼻。這種處境下,大家勇於擠破頭選議員,勢必陣亡一片;沒人敢選縣長,在「二桃殺三士」下,勢必整碗讓對手捧去。當時極窮艱困且又困於外黨介入內鬥的垂危在野黨,在此一役中,展現包圍中央的雄心和規模,風雲際會的時刻,說服了「本就可穩拿省議員或立委的」臺灣尾縣長。
當他看到從美國運回的TV發射機在建國北路黨部小圖書室,出現他演講鏡頭,他高喊:「秘書長,讓我選縣長!」「臺灣尾」縣長─當今的閣揆蘇貞昌,和今天的立法院長游錫堃,因「地方包圍中央」策略的奏效,終於在那一年縣市長,民進黨的6席加1席無黨籍共7席,策略的成,使得民進黨達成實質參政,也造就了今天在臺面的政治天王。
當年在朝的國民黨陷於主流與非主流難分難解的時刻,正是「庖丁解牛」的天賜良機,爲此我鄭重提出:「解散國會、總統直選、地方包圍中央」的戰略目標,在那個風起雲涌,急速轉變的階段,黃信介所領導的民進黨,正是臺灣轉變命運及領航國家發展方向的關鍵力量!
而這種關鍵力量的傳達,必須透過媒體,國民黨當時嚴密管控電子媒體,透過黨營電臺與3家無線電視臺,一面倒的爲執政黨歌功頌德,掩蓋民間最真實的聲音,並對所有反對勢力極 盡抹黑醜化及專制打壓,已到物極必反,亟待開放之時。1988年筆者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藉由訪問學人之機,向海外同鄉傳達突破媒體禁忌對臺灣民主的必要,獲得同鄉的奔走相助,其中有FAPA、黃再添、徐福棟、王倅堂特委請美國衛星奇才John提供的技術協助,趁月黑風高的暗夜,從金山海邊搶灘偷渡進來,在黨部挪出圖書室,將設備鎖在裡面24小時的管控,在當時的極權統治中,不惜身家性命,縱觸犯殺頭重罪,也要突破媒體的壟斷。
從體制內外的文爭武鬥,人民走過無數抗爭的運動,直到1993年曆經5年纔打破電子媒體壟斷,拿到第一張非官方所經營的廣播執照。再接再厲,爲了爭取3臺外的無線電視臺,許榮棋、張弘光等人還特別到美國透過王能祥安排白宮訪問,4開公聽會,終於在1996年拿到民視電視臺執照。
臺灣近30年來許多重大變革,從廢除萬年國會、解除戒嚴、開放黨禁報禁,到開放大陸探親,都是來自人民的力量,逐步實現民主理想。電視頻道開放和媒體禁忌的突破,乃是傳達言論自由和人民聲音,同時達到對執政者的監督,這便是造就臺灣民主麥克風的重要憑靠。
而今眼看當權者把國家第四權當成政黨權力爭奪的貢品,核心價值的錯置,民心疏離,尤甚侵害新聞自由、憲法所保障的言論自由,這些豈不是我的黨幾十年來用血汗拚來的價值嗎?當初以民主人權和改革再造之名,讓百年老店黨國集權化的國民黨,終轉移於可再輪替的民主政黨,而今卻以捍衛人權爲名, 用行政命令行打壓之實,過往我們所極端厭惡的威權復辟,如今我的黨,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完全執政的政黨短短几年,如此的揮霍浪擲,打天下何其不易?民主的倒退,人權的踐踏,幾盡被「黨國派閥」摧毀殆盡;昨是今非,今是昨非,一言堂的政黨荒腔走鍾,能不令老朽悲愴啊!我愛我輩所開創的黨,但我更愛我的國家!
(作者爲前立法委員、民進黨前秘書長、民視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