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親歷巴以衝突:隨時奔防空洞 小孩花1分鐘洗澡

“我也想不受到影響,但是很難。”在向第一財經記者談到新一輪的巴以衝突時,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猶太思想博士生沈劍彧顯得並不激動,甚至還有點淡然。

不同於初來乍到的中國學生會對巴以衝突感到或恐懼或好奇,沈劍彧在以色列求學已超過10年,已經歷過了一次加沙戰爭,對天天都在發生的巴以衝突多少有點習慣,所以在此次衝突的初期,她試圖不去關注新聞、專心埋頭於學業,但戰事的爆發讓她的默默努力最終失敗。

截至5月19日,這場被以色列稱爲 “護牆行動”(Operation Guardian of the Walls)的戰事已經進入了第10天,空襲和炮擊仍然沒有停止。

在面對國際社會的調停時,以色列與加沙各武裝派別均不願示弱,誰都不想第一個伸出橄欖枝

由於求學、工作以及婚嫁原因,在以色列僅僅2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及華人。

他們被迫捲入這場衝突之中。不少人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在聽到防空警報後,撒腿跑往防彈屋或防空洞,已經成爲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大學就在衝突始發地

在耶路撒冷時間5月18日,美國總統拜登在與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通話時首次表態支持巴以雙方實現停火,並表示以色列應盡一切努力保護無辜平民,但他同時重申對以色列自衛權的“堅定支持”。

停火何時來到尚未可知,不過大學已經“半停課”了。

沈劍彧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郵箱裡這幾天已經被大學發送的安全警告“灌爆了”,爲了不影響心情,她已經刪除了很多,但每天幾封的量累計下來依舊霸佔了一個屏幕。

根據第一財經記者在以色列求學時的經驗,這是很多以色列大學在衝突爆發時的正常操作,不過由於希伯來大學主校區地處敏感,校方不得不採取了更多的措施。

希伯來大學主校區位於耶路撒冷斯科普司山上,而在山腳下就是此次引發巴以衝突的導火線——謝赫傑拉社區(Sheikh Jarrah)。謝赫傑拉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聚居社區,1967年在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以色列軍隊佔據了此處,從此一直在以色列控制之下。

從希伯來大學主校區前往耶路撒冷老城,通過謝赫傑拉社區是最近的一條道。然而對於希伯來大學的大多數猶太師生來說,萬不得已都不會走這條道,不僅僅因爲在過去有太多的師生在這裡路過時被騷擾或投擲石塊,更緣於在希伯來大學的歷史上,謝赫傑拉有着抹不去的慘痛記憶。

在1948年4月的第一次中東戰爭中,阿拉伯聯軍向希伯來大學及其附屬的哈達薩醫院發動攻擊,有70多名醫生和護士在路過謝赫傑拉時被槍殺,從此斯科普斯校區被與以色列控制的西耶路撒冷切斷,希伯來大學被迫在它處新建校區覆校,直到1967年後才重新返回。

這些日子,謝赫傑拉又重回國際新聞的頭條,原因是以色列政府先前根據自身法律要求居住在該地區的十餘戶巴勒斯坦人搬離,爲猶太人建設定居點騰出空間。積怨已深的大批巴勒斯坦民衆前往阿克薩清真寺抗議,以色列軍警與抗議民衆衝突由此展開並不斷升級。

最終在5月9日,衝突蔓延到了希伯來大學的入口處,以色列警察與正在此處抗議的巴勒斯坦學生髮生混戰。警方使用催淚彈和震撼彈驅散抗議者,並逮捕了數名學生。

沈劍彧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她的同學當時正下課準備離開校區,大學保安急忙把學生們攔在校內,使得他們目睹了這一現場,直到混戰結束後保安才讓他們走出校門

當天下午,校方就向學生們發出郵件,希望學生們“避免前往東耶路撒冷,特別是謝赫傑拉社區”。

到了10日,形勢急轉直下,當天恰逢以色列紀念1967年佔領東耶路撒冷的“耶路撒冷日”,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警察再生衝突,造成200多名巴勒斯坦人和多名以色列警察受傷。爲表聲援,加沙的武裝派別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在時隔7年之後,再次向耶路撒冷發射火箭彈,由此觸碰到了以色列的“紅線”,戰事由此展開。

由於以色列不少地區被加沙的火箭彈射程所覆蓋,堅持來大學上課可能會有潛在風險。對此,沈劍彧告訴第一財經,她在13日就收到了校方發來的郵件,其中表示“學生從今開始允許遠程上課,教師如不能抵達校區也可開展遠程教學,但需要通知學生”。

沈劍彧表示,校園內的主流思想是左傾進步的,她尚沒有感受到關於巴以衝突的爭論在校園內擴散。同時,她也收到校方的郵件提醒學生們需和平共處,維護多元的文化。

對此,希伯來大學似乎並不是說說而已。在4月底,希伯來大學任命了第一位阿拉伯人高級管理人員,由霍里-卡薩布里(Mona Khoury-Kassabri)作爲該校的副校長,負責發展戰略和多元化。她在欣然接受之餘還透露,在任命宣佈後兩天之內,她收到了超過2000條祝賀短信。

火箭彈掀翻了工廠屋頂

戰事又起,讓以色列莎雯國際公司總裁李強很是頭痛。在接受第一財記者採訪時他說,有一枚從加沙飛來的火箭彈,剛好落在了他廠區的附近,“把倉庫的頂都掀掉了,玻璃也震碎了”。事後,公司趕緊將倉庫裡的貨物搬走。

他在2014年收購了這家專門生產死海化妝品的工廠。工廠位於以色列南部的阿拉德 (Arad),是個只有2.6萬人的小城,平時顯得十分安靜祥和。但由於該城在哈馬斯火箭彈的射程範圍之內,雖然目標價值不大,戰事爆發以來也零星有火箭彈落入小城。

該工廠內的一位阿拉伯工程師說,由於火箭彈襲擊的頻繁,他基本每個小時都在往防彈屋內跑,而他的小孩敢花1分鐘“火速”洗澡,因爲他們不知道下一分鐘會不會有防空警報襲來。看着小孩們滑稽的動作,他說他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李強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公司今年在中國的銷量還不錯,目前他最擔心的就是以色列工廠的供貨問題

他說,在年初時,以色列疫情仍然相當嚴重;但在大規模接種疫苗後,疫情已經基本上“不再是個問題”。

正當他準備大幹一場之際,又碰到了蘇伊士運河堵船風波。船隻擁堵問題雖然解決了,但通過蘇伊士運河的費用大增,以色列船運公司爲了降低成本,選擇不走蘇伊士運河這個近道,而是繞行非洲大陸,拉長了中國市場的供貨時間。

待他好不容易消化完這一切後,又爆發了以色列加沙之間的戰爭。爲了員工安全,工廠被迫放假停工。

在回憶起今年這接二連三的遭遇後,李強直呼“有點難,有點難”。

李強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工廠內僱用了大量阿拉伯工人,他們基本上也並不希望戰事繼續擴大,而是能夠快速復工復產,賺錢養家餬口。

談起工廠內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相處的情況,李強說,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一點問題都沒有”,休息時間大家都會不分民族地聚在一起抽抽菸、聊聊天。

這與第一財經記者在以色列的觀察不謀而合。誠然,在宏觀層面上巴以矛盾幾乎無法調和,但在微觀層面上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並非總是絕對的水火不相容,他們在生活中是鄰居、工作中是同事,也會互相照應。每每想起這些故事,都讓人希望這種善意能夠擴大,化解兩個民族之間的百年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