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論》爲何金磚集團不再令人期待?
轉眼間,以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爲主的金磚四國(BRIC)一詞問世已約20年之久,加上南非後擴大爲金磚五國(BRICS),併成爲橫跨歐、亞、非、南美四大洲,且擁有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兩個席位的重要國際組織,至今也近十年了。然而,如今回望當年投資界對金磚市場將取代已開發國家的美好想像,不免落得一聲嘆息。
其實,金磚五國集團成形之初,正值美國仍陷於金融海嘯重建,歐債危機讓歐盟焦頭爛額之時,這五國確實適時承擔起全球經濟成長的重任。世界銀行資料顯示,2010~2015年間五國貢獻全球約莫45%左右的成長動能,在全球經濟的重要性頗有超歐趕美之勢。同時,金磚五國是全球財貨的主要生產者,也是服務的主要供應者(如來自中國的製造業與印度服務業、巴西的農林牧原料與南非的工礦金屬、俄羅斯的石化能源),能包辦從原料、加工、製造甚至是售後服務及行銷等各個加工階段,使金磚五國合作有如異業結盟,強強聯手甚至能擺脫已開發國家對新興國家的經濟箝制。若再加上金磚五國所成立的新開發銀行(NDB),更意味着新興市場也有能力改寫全球經濟秩序,甚至足以擔當領導世界的重任。
然而,十年後的今天,歐美等已開發國家仍是世界翹楚,但金磚五國影響力不僅沒有增長,反而減退,各國也與成立之初的理想漸行漸遠,金磚光芒似乎正在消退當中。造成此一現象有四個關鍵原因:
第一,金磚五國經濟型態差異過大,甚至因差異過大而讓各國經濟發展方向相互衝突。雖然五國的經濟活動能夠互補,也希望仿效歐盟,從經濟合作轉向政治結盟。但歐盟各國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標,才能夠屏除彼此的歧見,讓合作能夠順利實現,金磚五國則不然。做爲原物料主要進口國的中國與印度,對上身爲原物料主要出口國的巴西、俄羅斯、南非,雙方經濟利益並不一致,自然使金磚集團的經濟合作難以發揮綜效。
第二,金磚五國間也有諸多歷史紛爭,尤以中、印、俄三國爲甚。例如中國與俄羅斯之間基於歷史因素,向來有着領土糾葛,且隨着中國愛國主義升溫,中俄間的歷史爭議成爲兩國交流的障礙。不僅如此,當中國逐漸朝向中亞發展,過去蘇聯成員國包括哈薩克、吉爾吉斯等國陸續靠攏中國,也引發俄羅斯緊張擔憂。另一方面,中國與印度之間同樣有着領土爭議,不只讓兩國偶有摩擦,也讓美國、歐盟等勢力有了介入干預的着力點。更有甚者,金磚國家內部也有組團內鬨的跡象,像是近年來俄羅斯與印度之間多有軍事交流,以間接方式震懾中國外,中國也反過來與巴基斯坦交好,對印度進行反制。種種事件都顯示出,金磚五國彼此間缺乏互信基礎,政治結盟更加難以實現。
第三,中國及俄羅斯的擴張主義,不免讓金磚國家與侵略劃上等號。中國在「一帶一路」的政策號召下,積極與中亞、南亞、非洲等國家進行經濟合作。但隨着斯里蘭卡、安哥拉等國陸續出現債務危機,且被迫以國有資產或自然資源抵債後,中國打造債務陷阱之惡名不脛而走。此外,俄羅斯在克里米亞戰爭、喬治亞及中東問題上積極介入,鼓動各國境內的分離勢力,致使區域紛擾不斷。因此,原本象徵新興市場崛起,有助擺脫已開發國家壓迫之金磚國家,反倒成爲了諸多開發中國家的壓迫者,如何稱得上世界領袖之名?
第四,金磚五國本身的結構性問題,也讓其難以成爲世界領導者。雖然近年來中國不斷宣傳盛世理想,卻又深陷於內部維穩、地方債務等結構性問題,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爆發,更暴露出中國治理模式的短缺,使各界醒悟到中國市場縱然有龐大商機,但也有絕大的治理風險存在,此由歐美等國醞釀的求償官司可見一斑。再者,俄羅斯經濟結構過度仰賴能源業與軍火工業,消費品多依靠進口,讓其經濟表現頗受國際環境制約。在此情況下,儘管金磚五國亟欲成爲新興市場脫貧的榜樣,但結構問題讓五國至今仍在中等收入陷阱中徘徊。
要言之,成立至今已近十年的金磚五國集團,曾希望藉由結盟,營造出進步、領導的正面形象,也冀望透過金磚集團的示範作用,實現新興國家對已開發國家的「下克上」挑戰。無奈的是,金磚五國自身的結構問題,讓集團陷於對立或爭鬥,且政治結構問題讓各國內耗不斷,遂無法在國際社會上產生足夠影響力,更遑論成爲國際秩序的制定者。展望未來,除非金磚五國能解決前述的沉痾宿疾,否則「金磚」終究會如同高盛集團近年來所提出靈貓六國(CIVETS)、迷霧四國(MIST)等概念般,降爲一個描述相似經濟特性國家羣體的虛華辭藻,而非是具有十足政經影響力的「國際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