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於洋／「要買古柯鹼嗎？」 那個孩子輕聲地問
▲孩子應該是浪漫天真的，但哥倫比亞的孩子，卻擁有不一樣的童年。（圖／黃於洋提供）
文／黃於洋
在哥倫比亞北部的加勒比海海岸，一個人口不到五千人的小漁村，人們坐在樹下喝着檸檬汁，微涼的風總是輕輕吹過平靜無波的海面，本來該是樸實的生活，近年來卻因爲壯麗的自然景觀，廉價的旅館、酒精以及輕易就能取得的大麻和古柯鹼而成爲所謂的「揹包客天堂」。
當地人笑稱那裡是「沒有法律的城鎮」，面海的房子通通改建成了餐廳和旅館，一臺臺從鄰近城市來的巴士載來一羣又一羣的旅人，他們點了一杯冰涼的啤酒，坐在沙灘上看着夕陽漸漸地沈進海平面，「啊，這裡真是天堂。」他們似乎很滿足地這麼說着。橘紅色的陽光親吻着他們的臉頰，那畫面太過和諧，不會有人走向前告訴他們「前天晚上，有兩個歐洲女生因爲吸食過量古柯鹼而猝死在旅館內。」
「哥倫比亞人非常努力地想擺脫關於毒品的負面形象，但是好萊塢電影和影集卻不斷地灌輸大家這樣的觀念，對許多人來說，哥倫比亞就代表着古柯鹼。有的遊客甚至爲了毒品而來，吸毒是他們個人的選擇，但是他們不知道這樣行爲爲哥倫比亞帶來多大的傷害。」
我的當地朋友保羅一邊調製着他的招牌雞尾酒一邊無奈地說着。他今年二十七歲，曾經是個毒販，好幾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從家裡附近的快餐店拎着便當走回家，忽然聽見一輛救護車從背後快速駛過，幾分鐘後，他看見一個機車騎士倒臥在轉角，沒有與任何車輛相撞的痕跡，機車騎士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撞進路旁的人行道。人們駐足圍觀，即使距離好幾公尺，他仍然認得那輛機車，以及那張插滿碎片的臉，那是昨天晚上跟他「調貨」的男人。
「從那天晚上過後，我再也不賣毒了，那對別人的人生所帶來的影響是我無法承受的。」保羅說。一直到好幾年後的今天，他仍然沒有勇氣去調查那個男人是否就這樣死去了，即使他只需要在鍵盤上敲敲幾個字母就能在網路上找到當天的新聞。
▲哥倫比亞美麗的海邊，豐收的漁獲，對遊客來說是「天堂！」。（圖／黃於洋提供）
保羅所經手的「顧客」裡有八成都是外國人，他們來自富裕的國家，一副財大氣粗的姿態，沾沾自喜地跟朋友炫耀着他們如何以極低的價格買到古柯鹼。有需求就有供給，在城市的某些區域，短短几分鐘的路程內，一個外國人總是會被不斷地問「要古柯鹼嗎？品質很好。」有些藥頭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稚氣未脫的模樣，本應該在學校裡煩惱着明天的考試，或者想辦法約班上的女生去看電影，而不是畏畏縮縮地躲在城市裡黑暗的角落，一看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就快步向前推銷，日復一日，全年無休。
「販毒是不對的，但是很多孩子幾乎是別無選擇，在家裡經濟情況不好的情況之下，這是賺錢最快的方式。相信我，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國家是以毒品聞名的，如果可以，我們也想像臺灣一樣以電子產業享譽全球。只要外國遊客不買，孩子們就只能回到學校，又或者去學點什麼，因爲不斷地有人『慕名而來』，這樣的惡性循環就不會停止。」保羅說。
在和保羅分開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盡是狂歡的人羣。我想像明天一早，他們背起後背包，隨手攔下路旁的計程車前往機場，幾個小時後他們回到那個社會福利良好的國家，跟朋友驕傲地提起他們在拉丁美洲的歡樂時光。
而那個在哥倫比亞的孩子，卻仍然站在路燈旁，在每個來自異國的身影從轉角出現時，快步地走向前，輕聲地問「要古柯鹼嗎？品質很好。」
●作者：黃於洋，自由文字工作者，旅居於拉丁美洲、中東及非洲，着有《路過，這個世界教我的事》。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