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必榮／美俄峰會能改變國際秩序嗎？
▲美俄峰會後，俄羅斯總統普丁(右）親手把一個世足賽的足球送給川普（左）。（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美國總統川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丁，7月16日在赫爾辛基舉行了高峰會議。由於三天前特別檢察官穆勒纔剛以干預美國2016總統大選的罪名，起訴了12名俄國特工，使得在這個時間點上舉行的峰會，氛圍上顯得格外尷尬。
翻轉與俄國的關係，是川普從競選以來的就一直高舉的政策。但當上總統之後，他才發現儘管在體制上外交是美國總統的權力，但是要做如此巨大的轉軌，所遭遇的阻力也超乎他的想像。他可以在巴黎氣候協定、伊核協定、美國與古巴關係上剷除歐巴馬的外交遺產，但在改善對俄關係像纔剛剛起心動念，就引爆了通俄門的調查。這背後除了激烈的黨爭之外，更有美國總統與情報單位的較勁。
很少有美國總統同時與情報單位與媒體爲敵的，川普是一個例外。這讓他的政策充滿阻力。偏偏他又是衝撞型的暴衝個性，讓改善對俄關係的路途變得更爲崎嶇。
從政治操作的藝術來看，180度的外交轉軌，前面一定要有鋪墊的工作，否則很難真正成功。尼克森當年以季辛吉密訪中國，敲開中國大門，是一個成功的例外，其他人就不見得成功: 歐巴馬想敲開伊朗的大門，簽了伊核協定還是被繼任的川普反轉；巴基斯坦穆夏拉夫原本支持阿富汗塔利班，911之後在美國壓力下槍口反轉，改成對付塔利班，結果遭遇到情治單位很大的阻力，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檢察官擴大通俄門調查
偏偏通俄門的調查，讓川普團隊陷入泥淖之中。穆勒檢察官的調查焦點不斷擴大，牽扯進來的人愈來愈多，川普也愈來愈有防衛性。調查小組最希望的，不只是找到俄國駭客有組織介入美國大選的證據，更希望把各個證據串接起來，證明川普團隊在選前就勾結俄國，最好是川普知情，引進俄國駭客攪亂選舉，打擊希拉蕊，最後把川普送上總統寶座。如果能找到這樣的證據，則不只川普當選可能無效，更可以把川普戴上叛國的罪名。
川普這邊則全力反駁，稱自己當選與俄國駭客無關，選前團隊內部有人與俄國接觸也非川普授意。後來看特別檢察官這邊窮追不捨，乾脆表示不相信俄國有干預選舉這種事。也就是說，除非穆勒這邊縮小打擊面，只調查俄國有沒有干預美國大選，而不牽扯到川普當選有沒有效，或川普是否叛國，否則川普爲自保與情緒化的反擊，根本就不可能接受美國情報單位所提，俄國確實干預了選舉的結論。
所以纔會出現這樣諷刺的畫面: 一個美國總統寧可相信前俄國情報頭子普丁的說詞，說俄國沒有干預美國大選，也不願相信美國自己情報單位所作的相反結論。所以論者纔會批評: 川普到底是哪一國總統? 連共和黨中一向挺川普的大老，也很難在這個情境下繼續爲川普辯護。
川普的情緒化，也反映在他峰會前所發的推特上。在那推特中，他說美俄關係以現在爲最糟，都是前朝歐巴馬政府的錯。推特一出立刻遭到打臉。因爲這明顯是昧於史實，當年古巴飛彈危機，以及冷戰時期的美蘇較勁，比現在嚴峻的時候不知凡幾。所以批評者才說這是川普所發最爛的一則推特，後面排山倒海的批評完全可以預期。
川普急於翻轉美俄關係
那川普又爲什麼一定要翻轉美俄關係呢? 一種說法是國際秩序美俄關係如果改善，美國在遏制中國的戰略上也就更有了迴旋空間。何況西方與俄國交惡，主因是俄國兼併克里米亞，以及對東烏克蘭分裂勢力的暗助。(當然，俄國的講法是當西方把波羅的海三小國拉進北約，把軍事力量推到俄國家門口的時候，西方與俄國的關係就開始惡化了)。可是川普覺得俄國兼併克里米亞，是不可能改變的，這跟承認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一樣，都是遲早必須面對的事實。當克里米亞問題不再成爲障礙的時候，有什麼關係是不能改善的?
俄羅斯自己又是怎麼想的?普丁當然希望透過與美國關係的改善，可以逐步讓西方解除對俄製裁。但他也知道，解除制裁需要國際共識，而在美國內部分裂、美國與歐洲分裂的情況下，這種共識並不存在。所以他也不會期待美俄關係一下就有實質的改變。但是能和美國總統舉行峰會，至少取得美國承認俄國是世界強權的地位，而不只是區域強權，這個認可是普丁想要的，就這點而言他是達到了。
▲ 美國總統川普與俄羅斯總統普丁16日於芬蘭首都赫爾辛基會面。（圖／記者戴依婷攝）
下一步呢? 除了儀式或形式意義以外，如何能讓這個不被西方內部祝福的峰會，真正翻轉美俄關係? 兩位總統必須端出牛肉，證明美俄改善關係的必要性與正確性。一個看點就是敘利亞。這也是一些國際觀察家在傳的訊息，他們相信美俄已經就如何解決敘利亞問題達成共識，雙方各讓一步，合力解決敘利亞問題。然後聯手一起制衡北京。這應當也是北京方面所密切關注的。所以17日中國外交部記者會上，纔會有記者問到美俄峰會，是否會影響中美和中俄關系，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的答覆是，沒有影響，因爲中方「對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充滿了信心」。但這問答之間的確也點出了外界對美俄峰會關切的角度。
但美俄要在敘利亞問題上達成默契，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爲俄國現在正按照他的藍圖打造敘利亞新秩序。他拉進了土耳其與伊朗，也結交了伊朗的宿敵沙烏地，希望在左右逢源中擴大俄國在中東的影響力。在俄國的局裡面沒有美國，美國可能坐視嗎? 但美國如果進來，伊朗的關係怎麼擺? 土耳其會不會因爲先前疏離美國，倒向俄國，而因此感到尷尬? 更值得關切的是，中國大陸發展一帶一路，一路西進中東，所以最近在中東阿拉伯國家的佈局也相當積極。中國當然也不願見到俄國一手打造中東秩序，而沒有給中國留一個位子。所以美俄是否就敘利亞問題達成默契，是否在某個程度上聯手平衡中國，都是可以觀察的重點。
當然，如前面所述，要將外交政策做180度的轉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美國鷹派與反川普的人來說，這次峰會是十足媚俄的表現，所以應該全力組織川普再這樣荒腔走板下去。果如此，峰會就將只會是曇花一現，對國際的權力結構，也是船過水無痕罷了。(作者爲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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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