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孔乙己”的痛,一線中產們不懂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知趣同學(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世界摺疊,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打開朋友圈,月薪三萬的城市中產身穿始祖鳥,腳踩薩洛蒙,在過着一種“鬆弛感”的生活:Brunch、CityWalk、滑雪、騎行……

即使有一天失業了,80 後、90後的中產小鎮做題家也尚能在動輒大幾百萬的房子裡喝酒難過,爲可能就此從中產階級滑落而黯然神傷。

而住在自如次臥裡的95後、00後小鎮做題家的悲哀則在於從未摸到過中產的門檻。

十年寒窗苦讀換來了大學夢圓,畢業卻遭遇了全球經濟增速放緩,高中老師曾經畫過的那張餅,終究是沒有如期兌現。

倘若在畢業後那關鍵性的一躍裡,沒能抓住繼續向上的繩索,那就意味着還未起跳,他們可能就要跌回求學時的原點。

縣城普通家庭的孩子通往成功的道路向來沒有捷徑,唯有堅持不懈地努力讀書纔是成功的不二法門。

只是曾經以爲考大學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沒想到畢業纔是獨木橋真正的起點。

雖然重點大學的文憑,的確與更高的勞動力市場回報緊密相關,但同一張文憑的回報對於不同家庭出身的孩子顯然是千差萬別。

人們總是誤以爲大學畢業後的去向是一種頗具目標性的主動選擇,然而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出路都只是被動選擇的結果——在一種全然沒有計劃的情形下,我們碰巧抓住了一個剛好夠得着的機會而已。

小鎮做題家資源匱乏的困境一直都真實存在,只是在經濟高速增長和城鎮化迅速發展的時代裡,一切都可以被悄然掩蓋。

當然,我不是想沉迷於這種對制度變遷和社會結構層面的宏觀解讀,只是很多時候,看到95後、00後小鎮做題家在網上自嘲是“孔乙己”時,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樣一種強烈的自我懷疑與幻滅感。

我們要對自己抱有同情之心啊,因爲差距並非都是個人原因。

就像布爾迪厄在《世界的苦難》中提到的那句話:“勿惋惜,勿嘲笑,勿憎惡,唯求理解。”

倘若我們想要試圖做些什麼以緩和社會所帶來的落差,以及讓自己少受其害,終究還是要靠自身的領悟與行動。

一、看清教育的本質

人們現在似乎也逐漸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從 1977 年高考恢復至今已經46個年頭,上下足足有三代人之久,它所帶來的紅利早就消耗殆盡。

那既然這樣,我們讀書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爲什麼高中分流大家的意見這麼大?以及我們經常說的要培養一個人的底層能力,要有智商、情商、財商、逆商……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一切都要從教育的本質說起。教育的本質,歸根結底是讓一個人擁有“去依附”的能力——這個人無論在哪裡,無論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中,他都有能力把自身擁有的資源進行變現,能夠調整好自己以適應環境,從而在這個社會上活下去。

因此,考上什麼樣的大學,接受什麼樣的教育,從來都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教育的終點也不是拿到一紙或碩士、或博士的文憑,而是讓人能夠有工作、有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的能力。

衆所周知,社會是有一套遊戲規則的,對於普通人而言,既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參與到這套規則的制定與修改,因此我們想要在遊戲中生存下去,就必須具備兩種能力:一是接納這套規則的能力,二是適應這套規則的能力。

金字塔最頂端的那一小撮人制定規則,他們負責佈局和做局,比如把成績好和學歷高定義爲優秀,把幾場大的考試成績定爲唯一的選拔標準等。‍‍‍‍‍‍‍‍‍‍‍‍‍‍‍‍

剩下的都是身在局中的普通人,想要破局就只能去努力學習、應對考試、提升學歷,這就是常規的打法,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我們世世代代都奔赴在這條路上。

這就解釋了爲什麼現在有大量的家庭在前仆後繼地“雞娃”,因爲佈局的人制定的規則就是這樣的,你按照規則走,就能看到這條路上的希望,自然會義無反顧地往前衝。

但等到中考分流,我們之所以會憤怒,就是因爲這部分去上職高的孩子,在規則裡就算是被淘汰了,是失望給人帶來的憤怒。

那可能就會有人問了,那我就沒招了嗎?有,兩千五百多年前孔子就給出了答案:因材施教。這個遊戲場的規則不適合我,玩不下去,那我可以換一個場子繼續玩。‍‍‍‍‍‍‍‍‍‍‍‍‍‍‍‍‍

所以你看,想要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讓自己活得不那麼擰巴,就是心理上去接納規則,行動上去適應規則,讓所有的動作都指向解決“我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的問題。

當然,適當地發泄情緒無論是對社會制度的改革推動,還是對自我心情的調節,都有着非常積極正向的意義,但對於個人而言,絕不能讓情緒長期佔據上風。

我們終其一生努力學習和思考的目的,其根本也就在於加快自己去參透這些事物發生邏輯和運行本質的速度。

二、摒棄弱者思維

在鄭雅君寫的《金榜題名之後》以及亞伯拉罕·傑克寫的《寒門子弟上大學 》這兩本書裡,都揭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出身於底層家庭的學生普遍不善於社交,並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爲善於交際等同於“溜鬚拍馬”。

讀書這件事之於普通小鎮做題家而言,是極易被神聖化的,一方面是因爲它往往寄託了整個家庭對美好明天的希冀,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高等教育場離普通家庭的日常過於遙遠。

在我們眼裡,學校是社會裡最後的一片淨土與樂土,它的規則神聖不可侵犯,更不應該被加以利用。

當看到那些跟導員親近,跟導師沒有什麼距離感的同學利用遊戲規則的時候,我們就會萌生一種神聖性被冒犯的感覺,內心對此是蔑視的、批判的。

這樣的思維和認知,在後續走向工作崗位後也一直被延續,也悄無聲息地影響着全世界的工人階級。

‍‍‍‍‍‍‍美國社會學家米歇爾·拉蒙特在《工作者的尊嚴》一書中說:

有學者把這歸結爲是一種弱者的抵抗,通過在道德上樹立優勢,來對抗自己地位上的弱勢,從而彌補自尊。

我肯定無意讓大家投機取巧、破壞規則,而是希望我們能夠摒棄這種習慣性的弱者心態,轉去選擇強者思維,重新找回讀書時代的那種目標感,不要把自己當做是制度下的受害者。‍‍‍‍

正是因爲現實的世界並不完美,人們纔對美好的生活始終心懷想象,每個人也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爲想要的世界投票。‍‍‍‍‍‍‍‍‍‍‍‍‍‍‍‍‍‍‍‍‍‍‍‍‍‍‍‍‍‍

但不必非要去追求一種特立獨行的存在,如果單純爲了追求跟別人不一樣而不一樣,其實這只是在用一種反叛的方式來迎合這個世界,用一種超脫的姿態沉入到更深的現實中去了。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很多時候在抱怨社會不公的時候,其實內心也暗藏着社會層面以外的不如意。

或許是人際關係上的壓力、經濟上的壓力、家庭帶來的壓力等等,又或許是我們對自己的一種失望與無奈,只不過是在某一個節點發生的某一件事,成爲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哲學家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現實生活,他只是讓我們不要沉淪於現實生活。

三、內卷中找到熱愛

坦白來說,這屆小鎮做題家當下所面對的困境,的確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但人生不過就是關關難過關關過,順其自然地往前走就好了。‍

但人在不順遂的時候,也難免會想要從過往中去尋找問題發生的蛛絲馬跡,比如後悔過去的某項選擇,也許是選錯了專業,也許是放棄了一次絕佳的工作機會等等。

但哲學教授塞蒂亞在《重來也不會好過現在》這本書裡是這樣說的:‍‍

在後視鏡裡是看不清未來的路,一個人若是想要給自己帶來焦慮,那到處都是可以焦慮的點位。

今天大家擠破頭地想要進到體制內,說不定十年後又會一窩蜂地想要跳出來。這樣的故事在歷史上並非沒有先例,比如在90年代初涌現的那批公職人員下海潮。

在我看來,越是內卷的時代,越適合普通人去尋找自己內心真正所熱愛。

因爲每一條路都賺不到錢,那不妨就唯心主義一點,讓自己快活一些。‍‍

既然都要“996”,都要認慫低頭,如果做的是一份自己很熱愛的工作的話,那勢必也能抵消掉一多半的痛苦。

焦慮總是發生於想要自己沒有的東西,卻又不努力獲得的時候,你要做的就是採取具體的行動。

而在那些難以逾越的鴻溝面前,也不必多思多慮,因爲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小鎮做題家。

四、尋求內心的平衡

安德魯·所羅門在《正午之魔》中講述過這樣一個故事。

在一場酒會上,所羅門遇到了一個老熟人,朋友問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所羅門答還是抑鬱,但不吃藥,我有別的辦法:

其他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都覺得所羅門很瘋,居然什麼都能放棄。但所羅門說,這就是個人選擇,因爲這樣能達到內心的平衡,所以就是好的。

但所羅門後來也在書裡坦承,其實壓根兒做不到,因爲自己是一個愛人類社會愛不夠的人,就喜歡享受聚光燈的感覺,就想過那種名利雙收的生活。

‍由此看來,無論是選擇調低預期自我和解,還是選擇一往無前自我激勵,其根源上都是爲了達成自我內心的一種平衡,適合自己就好。

畢竟不是每一個小鎮做題家在見過了北上廣深午夜的燈火通明,都能夠坦然地回到那個沒有星巴克的小鎮。

而我們或許也並不知道,那個看起來自我和解了的小鎮做題家,曾經歷過怎樣的掙扎,以及世界觀的坍塌與重建。

當一線城市中產遇到不順,爲自己那並不一定就會全部失去的時代紅利而傷感時,這屆“縣城孔乙己”從未觸及過紅利的那種痛,他們或許不一定能懂。

但面對這一切時,即便是那個在任何時代都略顯叛逆和逸出的陳丹青,也無能爲力: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知趣同學(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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