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鏡到底】我所創造的奇蹟 柯文哲
圖文 / 鏡週刊「柯文哲是有趣的政治人物，2014年是奇蹟！2018年還是奇蹟！一日雙塔是奇蹟！世大運也是奇蹟！」柯文哲狂人狂語，曾創造超越藍綠、當選臺北市長的奇蹟。反觀如今，他組了「臺灣民衆黨」，以蔣渭水爲精神號召，卻惹來名不符實的爭議。
他更因爲狂妄性格和說話直白，經常得罪於人。尤其對性別、兩岸議題的態度保守閃爍，越來越多的柯粉成了柯黑。8月1日宣佈組黨後，他的臉書粉絲數直線下滑，跌了4萬多人。如今小黨異軍突圍，能否像「政治葉克膜」力挽狂瀾，再創超越藍綠的奇蹟，助他攻上總統大位？眼下柯文哲已面臨最迫切的困境。
柯文哲說話快、聲音扁，缺乏抑揚頓挫，字與字之間夾纏不清，像含着滷蛋，又慣性使用發語詞和語尾助詞，果然嗡嗡嗡，往往振翅一飛三千里。
「臺灣民衆黨」創黨大會後二日，我們跟柯文哲約在臺北市政府貴賓室採訪。一入座，他不管採訪時間有限，自顧自先辯解20分鐘：「是這樣啦齁，今天的柯文哲跟4年前有沒有不一樣？很多地方不一樣，我尬哩共，作爲一個臺灣社會當中能夠訓練出來最有…還是有知識漏洞，像那個非洲沒有老虎，但不可否認他還是很有知識耶！學習能力太快了。坦白講，核心價值那種個性不會改啦。」
他談自己，總愛用第三人稱的讚許角度，前述話語中沒講出口的「最有…」，在談到組黨動機時，還是喜孜孜補上了盛讚的話語，「我尬哩共啦，我們都知道臺灣憲政有問題，如果沒人帶來破壞性創新，會繼續爛下去。柯文哲是有趣的政治人物，2014年是奇蹟！2018年還是奇蹟！一日雙塔是奇蹟！世大運也是奇蹟！這個人一生創造太多奇蹟，但他的精神就是勇於嘗試，爲什麼呢？」他自問自答接着說：「這是很特殊的人生觀，如果成功失敗都是生命一部分，又何必如此在意？我對世俗的成功失敗不那麼在意，勇敢去嘗試，所以坦白講，我每天起牀都覺得又要再創造臺灣歷史。演講最後一句話，希望臺灣因爲有我們變得更好，我尬哩共，一般政治人物不會講到那麼感人的話！」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60歲的柯文哲念茲在茲的是「再創臺灣歷史」，能活在歷史上，也難怪外界認爲他有尋求總統大位的企圖，他也從不把話說死。但他曾痛罵歷任臺北市長做不好是因爲肖想選連任、選總統，又罵韓國瑜選上高雄市長就落跑，難道他也一樣？「這就是我的心魔啊，把政治誠信掛嘴上的人就很不願意嘛，所以實在是最後不得已我纔會去選。」機率大不大？「看看啊，還有20天。」萬一最後不選，二大黨把你納入民調，豈不很好笑？「我不是常常幹這種事嗎？我永遠都很喜歡嘲笑別人，這不是我最大的缺點嗎？我媽媽每次都說我從小就很難帶、很調皮啊。」
2011年，臺大醫院爆發愛滋器官錯植案，時爲臺大醫院器官勸募小組負責人的柯文哲因此被懲處，卻成了悲劇英雄。他以白色力量爲號召，2014年投入臺北市長選戰，順水推舟踏上了政治路。因爲語言直白，跳脫傳統政治包袱，讓他在網路上獲得廣大柯粉擁護，還傳抄「柯語錄」。但也因爲自大性格和語言風格造成爭議。多年前他接受《壹週刊》專訪，反省愛滋器捐案時說，自己愛講話又得罪人，團隊在臺大醫院黑掉，「跟人家格格不入，常常發生摩擦。我們常逼迫人家就範，所以有一天就出事了。」
場景從白色巨塔換到市政府，「愛講話又得罪人」的風格不變，短短數年，撤換20幾位機關首長，狂人狂語造成的摩擦有增無減。上任初期，在記者會被硬拱上臺跳舞，當場怒罵社會局長許立民；副市長周麗芳和文化局長倪重華，對外宣稱因生涯規劃而離職，他受訪時不給面子，說2人「被開除」；其他離職的局處首長如蘇麗瓊、簡余晏、林洲民等人跟他的糾葛，樁樁鬧上新聞。
臺灣民衆黨創黨大會前一日，他痛批蔡英文身邊的人都貪污，遇記者質問，他語氣狂傲：「我柯文哲講話就是這樣，高不高興隨便你。」連愛徒許立民也看不下去，在臉書暗批「指責別人不會讓自己更好」「公開指控別人要有證據…」。回想2014年選戰，自認爲被國民黨抹黑的他在臉書貼文：「批評別人不會讓自己變好，抹黑別人不會讓自己變乾淨。」兩相對照，格外諷刺。
其實，自承「沒有朋友」的柯文哲能踏上政治路，多虧民進黨借將，包括李應元、林錦昌、張景森、簡余晏、張益贍、洪智坤、李文英、藍世聰等人，文膽以「進步價值」包裝他。但這些年來，不少柯粉逐漸發現他其實是極端大男人、保守主義者，比如他演講自曝公投反同婚；北市府大陸小組名單，清一色是親中背景的胡志強、寇健文與中國各省臺商會長；民衆黨以蔣渭水爲精神領袖，卻讓與旺中親近的學者賴祥蔚列名中常委。種種作爲，讓越來越多柯粉成了柯黑，從8月1日宣佈組黨起，柯文哲的臉書粉絲數直線下滑，累計已跌了4萬多人。
臺北市議員苗博雅表示：「柯文哲對性別平權不願表態，突顯其保守本質，無法帶領人民做進步討論。從行爲準則來看，他是一個絕對現實主義者，會隨着當下政治利益做選擇；不像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有原則，就算短期會傷害到政治利益仍堅守立場。」
臺北市議員王鴻薇則說，柯的優點在選民服務上相當勤快，也能持續推動前朝政策，但相較於前幾任市長，並無創新性突破。「連起碼的誠實和正直也沒有，一下子談228哽咽，一下子去忠烈祠（主持秋祭大典），大巨蛋案密會遠雄趙藤雄，私下跟旺中蔡衍明也很好，他說改變成真，4年多來改變了什麼？」
談到總統大選，我們問柯文哲，蔡英文、韓國瑜、郭臺銘3人你最憂慮誰當選？他秒答：「讓韓國瑜當（總統）實在太可怕了，我實在很難想像，有這款代志發生，哈哈！大家明講嘛，你是旺中支持的，旺中是誰我們又不是不曉得，哼，就國臺辦指揮的啊。」但你不也跟蔡衍明交好？「我跟他不錯啊，後來他發現我不聽話，就換人支持了，柯文哲有個性，我也不會說你要免費給我廣告就聽你話。他每次叫我講一些話，我都不肯講。欸奇怪，怎麼隔幾天換韓國瑜在講。」原來，臺灣的民選首長必須照着紅媒老闆的意見來發言。
批完韓，他繼續批蔡，情緒忽然涌上來，「2016年1月16日那天晚上，所有臺灣人多高興。我們都以爲哇臺灣人第一次本土政權全面行政、立法都拿到，沒想到2年後，天啊怎麼變成這樣！有一天我被人問『什麼叫臺灣價值』的時候，心想妳（蔡英文）不是說只要妳當總統一天，沒有一個人必須因爲他的認同而道歉嗎？爲什麼逼問我臺灣價值？」又埋怨民進黨爲了選舉策略「抹紅」他。
「我爲什麼不會原諒民進黨？給我搞一個葛特曼事件，又搞一個（世大運）黑衣人事件，我不會原諒你！政治不是這樣乾的，妳用中華民國總統身分上臺了耶！然後大陸已經讓步，團體賽不來，開幕、閉幕不來，青天白日旗全部進場！國際現實就是這樣啊，不然你想怎樣？」那你爲何自稱墨綠又高呼「兩岸一家親」？他面有難色，「兩岸一家親只是一種態度的表示，到現在你有聽過柯文哲講九二共識、一國兩制、一箇中國嗎？從來沒有啊！」
你知道你現在綽號叫「檳榔」（意指綠皮紅心）嗎？他翻了個白眼，「還有叫叉燒包咧！反送中事件我內部民調掉6％，很多耶！這叫政治良心嘛，意思是說，你不會利用這機會去踹中國一腳，讓自己民調上升，國家需要長治久安。所以這樣講啦，慢慢地我們要讓自己成爲一個可信的人。像韓國瑜又進中聯辦又說over my body，如果你是習近平怎麼看他？哇操！這傢伙這樣講話可不可靠？像小英逮到機會就趕快再踹一腳，對臺灣有什麼好處？我們非常清楚臺灣要什麼，臺灣要活下去啊。」
「現在爲止，對岸對我也不是很喜歡，至少沒那麼討厭。我不贊成兩岸問題，特別是中美大戰的時候，拿來做政治槓桿。」他清了清喉嚨，挺直背脊，又用第三人稱的角度讚美自己：「柯文哲已經證明了美、日、中他都可以對話，都可以被接受，還有一點，都可以被信任，這個很重要。」
面對兩岸困局，你有何解決方案？「沒有方案就是有方案啊，哈哈。」可是，不少人質疑你投機、沒有中心思想，你怎麼看？「有啊，外科醫師的中心思想是什麼？」他停頓幾秒，改操臺語：「開刀了後病人無翹去啊，講那麼多，病人翹去嘛無用，先會活擱共啊。」如何活？「我跟你講齁，這就是…跟它保持善意，講到最後，有時候被逼急了我就跟它講說，我們後面還有老大，不然你去跟老大講，哈哈哈哈，老大是美國，我們臺灣就是美國控制的啊，要不爽你去跟老大講。有時候耍賴，哈哈，兩岸不用特別去着墨啦，它也不會是國家全部，它的確很困難，所以且戰且走。」
鬧鐘響了，6名幕僚匆匆起身，催促他趕往下一場會議，正好挽救了他對兩岸困局有些欲振乏力的想像力。但他顯得精神飽滿，可以預見，他還是將在一次次自我感覺良好的說笑裡，安放自己的位子。
1959年生於新竹。臺大醫學系畢業，臺大臨牀醫學研究所博士。曾任臺大醫院急診部醫師、創傷醫學部主任、臺大醫學院教授，專長爲外科重症醫學、器官移植等。現任臺北市長、臺灣民衆黨黨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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