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山/拜登外交戰略:從「重返亞洲」到「重返歐洲」
● 趙春山/淡江大學大陸所榮譽教授
美國總統當選人拜登提出上任後的「百日計劃」,內容清一色是內政議題,包括對抗疫情、復甦經濟、應對氣候變遷及種族歧視等問題。拜登沒有聚焦對外政策,尤其是衆所注目的中美關係。但一般認爲,拜登不會改變其前任的「反中」政策,因爲在他擔任歐巴馬政府的副總統時,美國就已備好一套圍堵中共的戰略:在軍事層面是「亞太再平衡」,在經濟層面則是TPP。但我認爲,拜登不會顧此失彼,把所有的資源投注到亞太地區,而是將注意力分散至歐洲其他地方,我稱之爲「歐亞再平衡」戰略。
回顧二戰結束後的美國外交戰略,無論從地緣政治或地緣經濟的角度看,很長一段時期被認爲具有「重歐輕亞」的色彩,因爲美國當時把蘇聯共黨集團當成主要敵人。隨着1989年至1990年「蘇東劇變」影響,世界進入後冷戰時期,美國的注意力轉向中東和南亞。2001年爆發的「911」恐怖攻擊事件,使美國隨後進行對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兩場戰爭。2011年歐巴馬面對「中國崛起」和亞太地區的經濟發展勢頭,美國開始「轉向亞洲」,並於2012年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就某種意義來看,川普所謂的「印太戰略」,其實就是歐巴馬前一時期美國對外戰略的延伸。
拜登重視對歐關係很大一部分是俄羅斯因素,拜登認爲,「從對國家安全和盟友關係的破壞性來看,俄羅斯是美國的頭號威脅。」拜登對俄羅斯總統普丁沒有好感,他2011年訪俄,對時任總理的普丁意圖重掌總統大位,公開表示不以爲然。拜登在2019年甚至宣稱,他當選總統之日,即是終結普丁獨裁之時。拜登的反俄立場得到民主黨人的支持,針對黨內所做的一項民調顯示,受訪者視俄羅斯爲敵的比例,超過名列第二的中共(雖然兩者差距不大)。同樣地,普丁對拜登也沒有好印象;耐人尋味的是,當世界多國領袖紛紛祝賀拜登勝選時,莫斯科和中共延遲許久才表態。
歐盟和美國一樣,對於「中國崛起」感到憂慮;尤其是中共的外交觸角伸向非洲,更危及歐盟在當地的利益;但畢竟「中國威脅」遠在天邊,而「俄國威脅」則是近在眼前,然而川普似乎未能體察到歐洲盟友的感覺。川普上臺後雖被「通俄門」搞得灰頭土臉,卻對普丁擺出一付「惺惺相惜」的姿態,讓許多歐洲人覺得相當「感冒」。川普任內諸多「退羣」舉動、重大外交決策不與盟國商量,一再打擊歐洲以多邊主義原則處理各項全球挑戰的做法。此外,川普「在商言商」,也對歐盟鋼鐵及鋁產品加徵關稅。因此川普任內的大西洋兩岸關係,誠如「德國馬歇爾基金會」(German Marshall Fund)研究員大衛-威爾普(Sudha David-Wilp)形容的「如同靠生命維持器延續。」
拜登難化解美歐分歧
獲拜登任命爲國務卿的布林肯(Antony Blinken)選前曾表示,若拜登獲勝,他將結束川普對歐盟發起的「人爲貿易戰」。布林肯認爲,考慮到歐盟市場的重要性,美國需要「改善與歐盟的經濟關係」,因爲與盟國對抗是有害的。拜登勝選後,立即向歐洲盟友傳達「美國回來了」的訊息,強調他將重建大西洋夥伴關係。但盟國關切的不僅是貿易問題,拜登要化解川普執政時期美歐之間累積的裂痕,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拜登的當務之急是恢復盟國對美國的信心。以美德關係爲例,德國是歐洲大國,也是2020下半年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美國「皮尤研究中心」及德國「柯爾柏基金會」(Körber-Stiftung) 今(2020)年9月合作調查美德兩國民衆對雙邊關係的評估,結果約70%美國人認爲與德國的關係良好,但將近80%德國人則認爲與美國的關係不佳。皮尤列舉「保護歐洲安全」,「推動自由貿易」、「環境保護」、「維護民主人權」、「與中國來往」以及「與伊朗來往」等6項全球性問題詢問受訪者,只有54%的人認爲美國在「保護歐洲安全」這一項是德國的夥伴。美國在其它5項議題方面的表現,顯然不是德國民衆心目中的合作對象。
▲川普擔任總統時的各式強勢作風,使美國失去一些來自於盟國的信任,而挽救與盟國的關係,也就順理成章成爲拜登上臺後的重要任務之一。(圖/路透)
拜登需要改善關係的歐洲盟友還包括英國。川普支持英國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的脫歐政策,且多次呼籲倫敦拒絕與歐盟談判,採取所謂的「硬脫歐」策略;但川普卻沒有化解英國此舉與歐盟產生的裂痕。拜登不贊成英國脫歐,但生米已煮成熟飯,他如何協助英國善後?英國與歐盟就脫歐後雙邊貿易協議的談判期限逼近,但仍未能解決競爭政策和漁權分配上的歧見。
至於涉及美歐防衛合作的問題,川普任內經常敦促北約(NATO)盟友增加國防支出,搞得各方不愉快。今年6月,川普甚至在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拒絕參加在華府召開的七大工業國集團(G7)會議後,立即宣佈大砍駐德美軍人數。英國畢竟是美在歐洲的忠實盟友,強生於11月19日美國選後宣佈,英國將在未來4年內增加165億英鎊國防預算以加強軍力,這是英國30年來最大的軍事投資計劃,對於美歐分攤防衛支出有很大的示範作用;但因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加上英國脫歐在即,計劃恐怕趕不上變化,付諸實施的難度很高。
自主歐洲將成拜登挑戰
德國前副總理蓋博瑞(Sigmar Gabriel)指出,拜登政府可能希望再跟歐洲結盟,並珍惜這一夥伴關係,但他認爲:「這不會解決歐洲的問題,只有歐洲增強地緣政治影響力,才能成爲一個美中俄3國認真看待的一個夥伴」。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過去也曾提過歐洲「戰略自主」的主張,希望歐洲不靠美國就能保護自己。拜登必須防範歐洲自主意識的上升,影響他的歐亞再平衡戰略。
拜登強調民主和人權,這是美國長期以來與盟國共同享有的價值和制度利益,也是美國重建世界領導地位的當務之急。歐洲民衆普遍認爲川普政府處置疫情不當,尤其經過一場猶如鬧劇的選戰過後,歐洲會懷疑一個撕裂的美國,還有可能成爲歐洲的好夥伴嗎?
●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美麗島電子報》,原標題爲〈從「亞太再平衡」到「歐亞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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