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歐大家庭傳統,會因疫情改變嗎

意大利歐洲新冠肺炎疫情第一個“爆點”,接下來是另一個南歐國家西班牙。不少歐美媒體分析認爲,“喜歡聚居、密切接觸多”的“家族傳統”,是包括意大利在內的南歐國家疫情蔓延快的原因之一。但南歐人並不服氣,如今那些非南歐國家疫情的蔓延如此之快又如何解釋?不過,這次疫情確實動搖了這種傳統的家庭模式。在意大利,病毒對老年人的致死率明顯高於年輕人人們爲了保護老人避免染病,不得不跟父母祖父母分開居住。意大利總理孔特也號召人們這樣做。

一半年輕人婚前與父母同住

從《教父》到《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電影裡的意大利人不論在家鄉或遠隔重洋的美國紐約,都是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地擠在同一個大院裡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三世同堂四世同堂,都是司空見慣甚至理所當然的事。根據德國波恩大學的研究數據,意大利30-49歲的青壯年有23%是與父輩住在一起的,而這一數據在美國是6.4%,英國是5.2%,在意大利的鄰國法國則是1%。並非僅意大利如此:在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臘都是大家庭、大家族盛行,年輕人偏愛和父母共同生活。上述幾個南歐國家中,18-35歲未婚年輕人和父母共同居住的比例都在50%左右,而在德國、荷蘭、比利時等更“北方”的國家,這一比例只有25%不到,丹麥、芬蘭等北歐國家比例則更低。

不但年輕人喜歡“黏”在父母身邊,在意大利南方和西班牙、希臘的許多小城鎮鄉村同族同姓也經常以“大聚居”的方式“擠”在一起,有事沒事就一起聚餐聚會,一起望彌撒,一起談論家長裡短、婚喪嫁娶……多年前,我曾經在加拿大魁北克省因故和一位姓羅薩里奧的意大利西西里後裔打過交道,有一次他請我把一份文件帶給他,“如果我不在就交給樓下花店老闆”。之後發現,這位花店老闆和隔壁裁縫店老闆都姓羅薩里奧,攀談後才知道,那個街區很多人都屬於這個南西西里家族。

大家庭抱團取暖

大家族生活意味着犧牲許多自由和隱私。我在非洲阿爾及利亞工作時,因工作需要經常要去西班牙帕爾巴島出差,結識了一位當地小夥子,他生活在一個四世同堂、幾十個有血緣關係的家族組成的小社區裡,“教堂裡的每個人都互相認識,街上碰上的都是親戚,兩個人碰面,邊握手貼臉邊致意就要好幾分鐘,走一圈臉都貼麻木了”。

大家族羣居意味着守望相助、禍福與共,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大量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希臘人爲躲避戰亂和饑荒遠渡重洋來到北美,他們大多手頭拮据甚至身無分文,適應和生存能力卻比其他許多民族更強,“大家庭的相濡以沫”是最大的秘訣。一位研究北美南意大利移民史的朋友介紹稱,南意大利移民抵達北美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求先來一步的親戚、鄉黨收留和幫忙,這在其他一些民族或許是奢望,但在許多南歐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2008年歐洲金融危機期間, 南歐年輕人被其他歐洲國家的人譏諷爲大家族的“媽寶”“懶漢”,大家族傳統被視爲“落後根源”之一。一些“北方”人引經據典地指出,GDP越低、失業率越高的國家的年輕人,越喜歡和父母、同族“擠”在一起,因爲這樣不僅省錢,而且省心。對於這種說法,很多意大利、西班牙的年輕人不屑一顧,他們指出,“北方”歐洲國家的年輕人常常在找不到工作、付不起房租的情況下和父母擠在一起,但南歐國家的年輕人,許多是在事業有成、收入不錯的情況下仍然留在大家庭、大家族裡,甚至不少人畢業後先出去闖蕩多年,明明成家立業、過得不錯,卻仍然回到大家庭、大家族的懷抱。

大家庭傳統的淵源

南歐國家大多數盛行天主教,在小城鎮和鄉村,自中世紀以來,每個社區基本都是由小教堂、社區和墓地爲核心構成的,而貫穿這一切的則是血緣和家族。南歐農業社會普遍土地貧瘠,謀生艱難,“抱團取暖”,依靠大家庭成員間的互助,才能殺出一條血路活下來,這就構成南歐大家族、大家庭巨大的向心力和內部吸附力,讓許多年輕人寧願忍受個人自由、隱私的部分犧牲,也不捨得就此離開大家族、大家庭的懷抱。

許多意大利人習慣把“媽媽的溫暖”掛在嘴邊,這個“媽媽”既有狹義的概念,即自己的母親,也有廣義的概念,即大家族的長輩。南歐家庭、家族的“媽媽”普遍比其他歐洲家庭、家族更願意“大包大攬”,對已經成年的子女、晚輩呵護有加,甚至不乏寵溺,這也讓已成年的孩子們對“媽媽的溫暖”戀戀不捨,這種溫暖既包括媽媽做的美食,也包括“大屋檐”下親戚們熱烈、密切而不免瑣碎的互動。

一位曾經搬到北方大城市都靈多年、最終回到父母身邊的意大利醫生坦言:“回到父母身邊,隨時能看他們,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他們的關懷,看着父母慢慢變老,是一種既甜蜜又心酸的複雜感受”。

南歐大家庭更多保留在小城鎮和鄉村,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南歐國家,大家庭、大家族也呈現出明顯的“南強北弱”現象。以意大利爲例,南方的西西里島撒丁島那不勒斯等地,大家庭、大家族聚居現象要遠比北方的米蘭—都靈—熱那亞地區更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