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千億國補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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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補貼政策的邏輯是，政府將資源轉移到市場，讓市場去配置更有效率。”
文 / 巴九靈（微信公衆號：吳曉波頻道）
當1500億資金涌入千家萬戶在用的家電、家裝、家居等領域，會發生什麼？
在“國補”政策的天量資金下，剛剛過去的雙十一，成了最重要的雙十一。人人都在期待政策+活動促銷對消費的雙重刺激。
天貓數據顯示，第三季度大家電以舊換新銷售額同比增長170%以上。截至11月11日零點，海爾、美的等139個家電家居品牌成交額破億元，並有9600多個家電家居品牌成交額翻番。
京東數據顯示，省電空調、掃地機器人、烘乾機、零水壓智能馬桶、功能沙發等在內的519個家電家居品類成交額同比增長超200%。
從更宏觀的產業數據來看，產業在線發佈的三大白電排產報告顯示，11月空調、冰箱、洗衣機排產合計總量3135萬臺，較去年同期增長20.7%。
眼花繚亂的數據，總結下來，唯有增長二字。
8月初，發改委同財政部，向地方下達了1500億元超長期特別國債資金，以支持各地實施消費品以舊換新，政策持續至12月31日。
如今從結果來看，國補幸不辱命。
但國補的真實情況到底如何，數據的背後是什麼？爲此小巴在剛過去的雙十一期間，走訪了線下門店，一探究竟。
家電國補補貼潮
11月6日，小巴來到位於杭州九堡的京東家電旗艦店，該店位於九堡金海城購物中心，佔地上千平米。
大促的氛圍從購物中心的外圍就開始了。欄杆、門口招牌、內部廣告牌，佈滿了活動優惠信息：政府補貼20%、滿額至高立返5000元抵用券、預存100得1000元券包……
而在杭城的另一處——位於慶春路、佔地上萬平米的杭州蘇寧易購店，同樣推出了雙十一期間疊加國補的優惠活動：政府家電補貼20%（一級能效產品補貼20%、二級能效補貼15%），蘇寧補貼10%、五免四不限（免費上門、測量、拆卸搬運、設計，不限渠道、品牌、年限、好壞）……
導購員介紹以舊換新和政府補貼政策
綜合下來，無論是京東門店，還是蘇寧門店，關於國補的優惠力度都爲20%，最高不超過2000元，與政策一致，而店裡的補貼則各有不同，十倍增值、萬店齊補等的口號，也爲這次政策國補期的線下場地增添了幾分熱鬧。
同一時間，線上電商平臺，京東、淘寶都有較爲醒目的政府補貼入口，“政府補貼享八折”“11.11補上加補”的口號，同樣刺激眼球。
有人算過，在雙十一期間購買的新款MacBook Pro，原價12999元，優惠加上政府補貼後，能立省2000多塊；原本賣8499元的小米85寸MiniLED電視，價格直接來到了6531……
即便如今雙十一優惠活動已經結束，購買商品不再享受平臺補貼，但兩大平臺依然還保留着政府補貼的入口。
從目前各省市、線上各大電商平臺的家電消費數據來看，這次國補的效果應該不算辜負期待。
在10月份的宏觀經濟數據中，10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4.8%，較前值增長1.6%，其中爲社零漲幅貢獻較大的，家電分項赫然在列，另一個並肩的是汽車零售分項，兩者共佔社零同比漲幅的四成。
與家電類似，在這次國補政策中，汽車零售也受益較多。數據顯示，截至11月11日，汽車報廢更新補貼申請188.6萬份，置換更新補貼申請超180萬份。
顧客在4S店瞭解“以舊換新”優惠補貼政策
而在家電、汽車行業“大口吃肉”之餘，另一個闖入統計數據視線的還有家裝行業。
“家裝在家電補貼16年後，在中裝協三年多持續與政府部門溝通匯報建言獻策下，首次被納入國家消費補貼範圍。”中裝協住宅產業分會秘書長鬍亞南對小巴分析道。
她認爲，這次國家的大規模以舊換新消費補貼，特別之處在於，該補貼是劃撥了超長期特別國債的補貼。
而以往這類國債通常用於資助大型基礎設施建設、教育、衛生、環境保護等長期投資項目，當家裝納入補貼範圍，這意味着國家開始將家裝、家居行業的居住消費，視爲拉動消費的重要環節。
其重要性，去年吳老師就曾發文解釋過：“刺激內需的關鍵是找到消費的關節點。而什麼是消費的關節點？家電、家居和家裝，簡稱‘三家’。”
“‘三家’行業不僅有十萬億以上的規模，還是以製造業爲核心，能帶動金融業和銀行業，通過對它們的‘精準滴灌’，擊一點而能動一片。”
作爲家居家裝行業的龍頭企業——紅星美凱龍，其統計數據有一定代表性。截至11月11日，紅星美凱龍全國商場通過以舊換新帶來的銷售訂單累計274,364單，帶來銷售累計23.7億元，政府補貼4.05億元，補貼佔比17.1%。
可以說，他們成爲了這次補貼“滴灌”家裝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紅星美凱龍龍汶水商場
總經理採訪視頻截圖
大好契機之下，許多家裝行業的品牌商戶，也掃去了此前家居家裝行業下滑的陰雲。有的品牌商戶，國補前還在爲生意發愁，國補後，每天看着後臺噌噌上漲的銷售流水，忙得手忙腳亂。
家裝家居的消費者也成了共贏方——由於家居家裝消費金額大，許多消費者都享受到了國補頂額2000元的優惠。
國補的困惑
不過，在熱鬧聲下，也有不少人對這次國補充滿困惑：國補在哪裡領？國補怎麼領？爲什麼有的商品有國補、有的商品沒有？
以下幾個現象更是讓消費者的體驗大打折扣：
1. 線上與線下享受國補的商品不同。
小巴在京東店逛時，線上國補通道里的許多機型，在線下店鋪裡難以看見。
一位顧客本想購買線上補貼價後5199元的電烤爐，卻在線下店想購買類似外觀的機型時被店員告知，該型號與線上並不一致，價格也比線上貴出2000元，導致該顧客不得不敗興而去。
而在小巴以顧客身份對掃地機器人、洗地機、熱水器等多個品類的電器進行問詢時，發現線上偏低價的型號機器在線下也難以看見，取而代之的是價位往往要貴上一兩千的型號。其後小巴去往蘇寧店，也同樣發現類似情況。
2. 許多顧客對國補政策的瞭解大多來自熟人介紹與線下店員告知。
一位湖北的消費者，在10月份的湖北家電展銷會上，購買了洗衣機、烘乾機、冰箱、空調等多個大家電，靠國補省下了7000元，而他獲得國補消息正是來自線下店員的介紹。
雙十一開始後，他所在小區的業主羣也熱鬧了起來，有許多業主甚至對國補和以舊換新的區別、如何獲取領取資格以及優惠多少都不甚瞭解，大多是靠着從線下店員處瞭解到政策的朋友轉告。
3. 國補申領操作複雜。
當小巴以消費者身份想申請補貼購買家電時，線下的品牌家電商戶的店員則回答不一。
有的說線上國補購買的商品，貨源會竄貨，保修會比較麻煩，而線下購買，是大區的總代理髮貨，售後有保障。
還有店員則宣稱，不在本店申請國補則無法享受補貼，甚至連補貼後可享受的具體優惠金額也不告知，而如若要申請，則需要按照店員的指引，在雲閃付上一步步操作領取補貼資格，再在支付時享受補貼優惠，步驟較爲複雜。
線下如此，線上亦然。
在國補的這段時間，線上出現了較多關於騙補的投訴。有報道稱，許多消費者原打算享受國補的商品，都遭遇了商家“突襲式”漲價，導致補貼後的價格與補貼前差別不大，有的甚至更貴，直指商家“薅國補的羊毛”。
市場監管部門現場抽查
圖源：上海交電家電商業行業協會
以至於多地發佈關於騙補處罰的公告。
10月12日湖北省商務廳發佈《關於取消宜昌藍之星電腦有限公司等家電以舊換新銷售實施企業資格的公告》，取消涉事企業參與家電以舊換新活動的資格；四川省商務廳發佈《關於清退家電以舊換新違規銷售企業的公告》，列出清退企業名單……
除了家電，汽車、家裝等領域也淪爲“騙補”的受災區。新能源車、燃油車，均有置換補貼，有的補貼可達2萬；家裝建材，杭州最高可補貼2萬，廣西最高可補貼3萬。
許多人靠着信息差與政策差，將享有補貼政策的商品，賣給不瞭解政策的朋友。亦或者補貼金額低、補貼名額少的地區，實現補貼套利。
除此之外，國補資金的覆蓋範圍，還未盡善盡美。
以家裝行業爲例，各地方的補貼政策中，江蘇、廣東、遼寧、北京等17省市政策未提及家裝。
在涉及家裝的13個省市政策中，只有深圳是直補家裝，青海、廣西、浙江、甘肅、上海、鄭州等4省2市家裝發票可以申請補貼，其餘8省市補單品，但沒有與家裝相關的具體細則。
深圳發佈住宅裝修補貼實施指引
圖源：深圳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
由於很多地方的以舊換新的消費補貼並沒有直補家裝，而是補貼建材、衛浴等單品，而家裝早已普及整裝模式。
如果每一單品補貼消費者都必須執行單獨付款，單獨開票等具體要求和細節，意味着家裝企業的整裝體系被打破，裝企必須重新回到半包、單品報價的模式，加大了裝企執行難度。
胡亞南分析認爲，各地在執行過程中對家裝渠道作爲家居消費重要端口的作用缺乏有效利用。
“撬動家居消費，如果不能實行家裝直補，很難帶動整個產業鏈的消費規模效應，從而整體拉動家裝、家居消費。”她說，“首先，儘可能促成各地補貼政策覆蓋家裝企業，或涵蓋家裝產品；其次，單品補貼與當前家裝企業整裝模式需有機結合。”
成績與焦慮
目前各地已經逐漸公佈國補政策對經濟的拉動作用。
◎ 湖北：截至10月31日，消費以舊換新領域已累計申請財政補貼44.88億元，直接拉動消費374億元。
◎ 深圳：截至11月2日，深圳以舊換新帶動家電和智能家居產品銷售達92.6億元，71.5%通過線上平臺進行銷售，線上平臺銷售帶動作用明顯。
◎ 新疆：截至11月8日，全疆已申請國補家電10.1萬臺，補貼資金9000萬元，帶動家電消費5.02億元；現已提交自治區家電換新和購新補貼申請4萬臺，發放消費券2545萬元，帶動家電消費2.2億元。
◎ 上海：截至11月10日，上海市家電家居以舊換新活動累計吸引72萬餘人次參與，88個家電品牌參與政策實施，帶動家電家居消費總額超過40億元。
商場以舊換新、補貼傢俱
回顧政策伊始，今年3月國務院印發《推動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行動方案》，7月24日國家發改委進一步出臺《關於加力支持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的若干措施》，又在8月份印發《關於進一步做好家電以舊換新工作的通知》。
從一開始的政策方向，逐步細化爲落地措施、政策標準等，從長達半年的過程中，可以看到支持品類、補貼力度是逐步擴大、增強的。
智本社社長薛清和曾解釋過背後的底層邏輯：“消費補貼政策的邏輯是，政府將資源轉移到市場，讓市場去配置更有效率。但是，消費補貼政策的效率高還是低，跟實際政策的力度、範圍和制約程度息息相關。”
或許是因爲這次國補效果出人意料地好，一種對國補政策的資金焦慮也逐漸瀰漫。
這次國補資金是基於央地共擔的原則，家電以舊換新補貼資金按照總體9∶1的原則實行央地共擔，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中央承擔比例分別爲85%、90%、95%，各省級財政根據中央資金分配情況按比例安排配套資金。
而目前，無論是微觀的線下調研，還是宏觀的數據顯現，國補資金用盡的消息不絕於耳。
線下京東店員說：“杭州拱墅區這邊的國補額度都已經耗盡了，我們這邊是公司內部緊急調撥的額度。”
蘇寧店員說：“杭州拱墅區這邊額度確實用完了，我們這邊用的是湖北那邊的額度。”
還有店員則表示，最近他們門店的額度使用的是紹興的額度。
雖然在國補的額度來源上，兩家店員口徑不一，但在額度用盡的說法上，卻都保持了一致。而各地關於國補用盡的公告，也確有出現。
10月25日，浙江餘姚市就因補貼資金額度用盡，發佈了關於暫停2024年家電換新補貼的公告；
11月8日，深圳市商務局也因3C產品補貼資金即將覈銷完畢，不得不停止3C產品購置補貼；
蘭州市城關區、七里河區、安寧區、西固區、榆中縣、永登縣、皋蘭縣等地發佈公告，暫停居家適老化產品購買以及補貼申報工作。
工作人員在榕江縣縣城一家
家電店門口對舊電器進行整理
即便有的省市補貼資金額度沒有用盡，但也“進程過半”。
截至10月5日，浙江全省累計使用消費品以舊換新領域資金41.07億元，專項資金使用進度49.7%。
10月24日合肥市消費品以舊換新國補活動交易筆數超40萬筆，交易金額超70億元，補貼金額近8億元，已使用補貼資金額度近60%。
補貼消耗較快的原因，既有雙十一的大促因素，也有許多地方在“國補”八大類電器的基礎上擴大了補貼範圍，當然也還有部分騙補亂象的種種因素疊加。
不過鑑於國補的時間並未結束，各個地方還有更多調整的時間。
另外，還有好消息的是，之前瑞銀有發表報告稱，正在進行的以舊換新補貼計劃效果好於該行的預期，預期補貼計劃將延長至2025年，2025年的潛在需求上行空間大於今年的餘下時間。
本篇作者 | 梅浩宇 |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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